正文

挚爱(3)

光的喜剧 作者:袁洁


约翰被这个故事深深地感动:

看到这个平庸呆憨的人变成了一个暗怀哲思的梦游者,一个渴望着遥远不可及时空的痛苦灵魂,我决定帮他(注:修好视镜)。我查到在西三十一街有家照相馆的老板说他可能会修,当晚我打电话报告他这个消息,我以为他会非常兴奋,我们马上可以讨论如何把视镜打包寄来纽约。但电话线那头迟疑了很久。“我不知道,约翰,”理查德终于开口说,“我们见面之后我想了很多,也许对我来说整天泡在那些照片里并不是一件好事。阿莲娜(注:理查德的妻子)开始感到不安,我也不太关心孩子们了,也许现在这样更好,你得生活在现在,对吗?过去已经过去,无论我对着照片看多久,过去也不能再回来了。”

小说用生动的文字为我们诉说了挚爱亲人的照片所蕴含的几点启示:

久远的家庭相册不是死亡或者停止的影像,它是可延续的,有生命的。(文中用了“不朽”这个词来描述)亲人们的照片具有非凡的感染力,不管观看者多么麻木冷淡,感情迟钝,都会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文中用了“揪住”这个颇具动感的词)摄影最大化地打破时间与空间的阻隔,缩短了人与人,人与时空之间的距离,是多维度的,是超越物理性的,更像一种绝对精神。(文中提到当视镜坏了后,理查德感到他在重新赋予亲人生命之后,仿佛又不得不再次埋葬死者)

观看挚爱之人的影像,容易让人沉迷,摄影独有的逼真和细节增加了回忆的戏剧性。因此,挚爱之人的影像混淆了现实与虚幻,死亡在情感面前成为一个不成立的词汇。(故事的结局,理查德选择了从照片的时空中脱离出来,因为他害怕自己陷入得太深)

家庭照片所具有的私密性是多方面的。不仅体现在内容上,甚至还表现在观看方式上。挚爱之人的影像很难并且也没有必要放置在公共空间中引起陌生人的共鸣,这类影像有时需要关起门来,由当事人自己一个人独自承担,不可与他人分享。(文中的理查德总是躲开妻子和孩子,一个人躲在车库里观看逝去亲人的照片。)

之后这个有关摄影的小插曲就戛然而止。当读者们慢慢被理查德的影像故事所感动的时候,作家却笔锋一转,呈现出了一个异常冷静的结局,理查德在小说中就此再也没有出现,他突然神秘地登场,之后神秘地突然消失。除了略带感伤的文学措辞,这段文字对于全篇小说而言几乎可以说是唐突的。这不禁让人猜想,为什么作者要设置这个场景?在读完整本书后,我才明白这段文字对全书有多么重要,从《神谕之夜》的题目就可以看出,这一幕对于全篇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这段有关之挚爱亲人影像的描述是作者试图揭示小说中心思想的一个隐喻——生活中任何的细枝末节,都是一种将来潜在现实的延伸,它并没有也不可能消失,而是会随着时间的堆积滞留在每个人的心中,一旦有机会让这些情绪得以复现,则可能成为一种强大的毁灭力,这种力量可以碾碎我们自身和此时此刻身处的这个现实世界。用一句更加简答的话来概括:未来已经在每个人的体内,只是很少有人有勇气敢于面对。这本十几万字的小说用了诸多的笔墨来传递这一内旨,而几张搁置在蒙尘角落中偶尔复得的照片则点睛地揭示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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