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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术的复仇(5)

光的喜剧 作者:袁洁


然而,这种摄影美学倾向在1888 年开始发生变化。那一年,由美国人乔治·伊士曼(George Eastman)创办的伊士曼柯达(Eastman Kodak) 公司生产出了一款名为“柯达”的相机。柯达相机的诞生在今天看来远非是一个小发明的商业性成功,它对于摄影发展史的贡献有着不可替代的伟大意义。

乔治·伊士曼1854 年出生于美国纽约州北部的一个村庄,从小失去父亲的他很早就承担起了照顾母亲和两个妹妹的责任,24 岁时的一次度假经历让他爱上了摄影,但苦于湿版摄影术的限制,摄影师外出拍照必须在旅行中随身带着庞大的相机和能够立刻冲洗底片的暗房,在户外拍照远没有今天这般潇洒,摄影师都要另外配备一辆专门拉运设备的马车。伊士曼决心让拍照的过程变得更加简单快捷,他开始尝试制作明胶乳剂,这种乳剂能够涂在玻璃片上,并在乳剂干燥之后仍能保持较强的感光性。经过三年的艰苦实验,伊士曼终于获得了成功。到了1880 年,伊士曼对可以大量工业化生产干板摄影术的机器申请了发明专利,准备将自己的发明成果投入市场以满足更多摄影师和爱好者的需求。伊士曼并不满足只是作为干版摄影术的发明人,他更渴望让摄影变成平常事物,“使相机变得和削铅笔一样方便”这句话表达了伊士曼对摄影的最高期许,作为一名业余的摄影爱好者,他一直秉持着业余爱好者的心态,从来不盲从于当时附庸风雅的摄影艺术团体,他志向于让摄影真正回归于大众。到了1885 年,伊士曼又成功改进了片基,用相纸取代了笨重的玻璃片,随后他发现相纸作为乳剂的介质并非完全令人满意,因为相纸的颗粒有可能在照片中重显,于是他继续实验在相纸上涂上一层薄薄的可溶明胶,再在其上涂一层不可溶的感光明胶,经过曝光和显影之后,涂在影像上的明胶可以从相纸上剥落,转移到透明的明胶上,而这就是现代胶片的雏形。

1888 年,柯达相机顺势而出,随后伊士曼研发的第一卷商业透明卷装胶片在一年后也批量投入市场。伊士曼亲自为柯达相机撰写了广告语:“您只需按一下按钮,其余的我们来做。”当时这句话可谓家喻户晓,柯达相机的广告充斥在各大报纸中,广告女郎拿着小型的相机带着引诱又挑衅的微笑。可以想象,那些用马车拉着大相机和暗房设备正开拓新世界的摄影师们,如果从柯达商业广告下走过会有怎样的心情,假如尼采或者波德莱尔来到当时的美国,看到由一个摄影爱好者白手起家建立起的商业帝国正在用他们最鄙视和厌恶的现代商业手段宣传着摄影术,看到那些没有多少文化的普通百姓如此轻松简单就能自恋般地获得自己的形象(这种逻辑暗示出他们自恋地认为“自恋”的权利只能属于少数人),他们一定痛斥摄影铸造出的现代迷梦真是可恶之极。就像“柯达”(KODAK)这个词的诞生一样,它来自于伊士曼一次随意的创作,不属于任何现有的单词,这样就算没受过教育的人也不会将它写错。按一下快门的拍摄方式重新塑造了摄影,也让柯达公司将照片从一种美学仪式转变成了真正的生活休闲方式。只要花几美元和十五美分就可以买来柯达相机和柯达胶卷,照完照片后将底片送到柯达公司还能获得免费的冲洗服务,科技进步带来的便利改变了摄影承载的内容,大量记录日常生活和普通人肖像的照片得以出现,各行各业的人们是这些作品的创造者,而不仅是专业的摄影师和艺术家。大众的广泛参与,不光没有降低摄影的美学水准,反而激发出了摄影的无限光芒。拍摄普通大众日常生活的照片往往情绪丰富,感人至深,去除了艺术的傲慢枷锁后,让摄影作品有一种质朴无华的感召力。而这种影像的魅力是摄影最本质也是最独特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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