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奸”的独立运动

中国军队入缅，也曾遭到缅人的扰乱。台湾出版关于远征军的回忆录，常把这些骚扰作乱的缅人称为“缅奸”。新三十八师初入曼德勒城，就遭遇到“缅奸”在城内纵火破坏的事情，他们的活动对当地华侨也构成威胁。所以远征军撤退时，也有逃难的华侨跟着走。但“缅奸”一词用得并不恰当。

中美英的盟军与日军在缅甸境内打来打去，这块土地的真正主人却是缅甸人。他们要求摆脱英国的殖民统治，恢复缅甸主权。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反英起义期间，缅甸知识分子组成的“我缅人协会”（Dobama Asiayone），成员在名字前面加上“德钦”（Thakin），就是主人的意思。他们要做自己国家的主人。日本后来提出建立大东亚新秩序，要帮助缅人实现独立，他们自然乐意合作。可是日本控制了缅甸后，就解散了缅甸独立军的行政机关，也不再向他们提供武器和财政援助了。改编成缅甸国民军的独立军，一举一动都受日本军部控制，缅甸生产的石油、大米、棉花等战略物资，被大量运回日本。这时他们才发现上当。缅甸国民军的司令官昂山将军，就是今日的民主运动领袖昂山素季的父亲。在日本人操控下成立的缅甸新政府，成员多半是以前“我缅人协会”的领导人，他们表面上与日本占领当局合作，暗中则策划武装起义。日本开始溃败时，结合全缅抗日的反法西斯同盟诞生，最后终于实现独立建国的目标。

我父亲从一九三八年回国开始，就马不停蹄地随部队东奔西跑，先是在都匀的缉私总队教练所当教官，后随部队入缅远征。一旦投入了战争，就必须全心全意专注于战场上接连而来的任务，无暇顾及私人生活。父亲性格豪爽，喜欢交朋友，加上多年留洋的经历，生活相当西化。在短暂的休假期间，他回到昆明，与我母亲相聚，应该是他在这段时期最宝贵的时光。他也爱和同僚一起，在派对中尽情地饮酒、跳舞、作乐。这或许是出于一种过了今天不知明天的心情，有机会就要及时行乐。战时的昆明，由于有美军，成为了一个独特的小型国际城市。

然而，回到缅甸战地，又是另一番景象。从都灵到都匀，从昆明到胡康河谷，我不知道这些不同地点形成的反差在父亲心中留下了什么印记。爱抽烟斗、爱喝洋酒的父亲，一个受西方训练的职业军人，处身于中国之外的单纯而凶险的战场环境里，他能发挥所长。他所属的美式装备的部队，能在缅甸战役中打漂亮的胜仗。但他可曾想过，这支部队一旦回到中国的环境，在另一套体制所形成的氛围里，在中国的内战战场上，迎接他们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