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札记 （ 二 ）

自古以来，桥，便是行路人人生历程的一座生命驿站。在古人眼里，桥是风雅的典故，无论是石桥、木桥、铁索桥，都自有它的一段往事与传说。到得苏州，便会吟“枫桥夜泊”，到得杭州，便会赏“断桥残雪”。如果你愿像老外那样更罗曼蒂克一些，你尽可以“魂断蓝桥”，或者做一个“廊桥遗梦”。可见中外文人都喜欢将人和事物寓意在一座桥上。这是一种心态，它把人生的心路历程浓缩了，让一座桥串起漫长遥远的路径，然后等你一回首，便“在桥上看风景”，在桥上“联结此岸与彼岸”，在桥上“遥望过去与未来”。

如果追寻往事，任何历史的篇章都会拉出一段桥的演绎。赵州桥叙说的是古代华夏劳动者的天才与创造；卢沟桥讲述的是现代中国抗战史的悲怆与壮烈。人至武昌，你会在“长江第一桥”指点江山；心系兰州，你会为“黄河第一桥”感慨万千。南京长江大桥、上海南浦大桥、香港青马大桥等等，都是一个时期历史文化、经济发展的见证或标志。人们当然不会忘记，旧金山金门大桥的建成，将美国人的自豪感推上了极端；人们也不会忘记，土耳其博斯普鲁斯跨海大桥的建成，让亚洲和欧洲上演了一出通衢的喜剧。

桥是历史，桥也是文化。但我以为，具体一点，桥更是现代都市文明的一个象征。设想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如果没有一座独具风格的桥梁，那真是一座乏味的城市，一座没有生机的城市。

北京没有大江大河，它的桥就建在大路的上空，叫做立交桥。早年的天津建了一座轰动全国的独一无二的蝶式立交桥，天津人民那个自豪呀，使得全国众多参观者仿佛朝觐圣地一般。我和许多人一样也专程去朝拜过，那时很惊奇那种凌空飞越城市上空的感觉。现在的大城市几乎都建有不少立交桥，人们对它已经视若无睹。天津的蝴蝶效应很快就被北京跨越式地赶超了。北京的立交桥无论在数量上、规模上和造型上在中国都是首屈一指的。这首先得益于它是泱泱大国的首都。任何人到了北京，莫不为京城那一座座凌空拔起、气势非凡的立交桥长吁短叹。北京的环城路、北京的高楼、北京的地铁、北京的奥运会，都是可以大谈特谈的话题，然而，你绝不可能不把立交桥放在开篇。北京立交桥的总长已超过一百多公里，占全国城市立交桥总数的百分之七十以上，堪称中国城市立交桥博物馆。九十年代初期我在北京外国语学院住过一段时间，每天经过西三环紫竹院，曾亲眼目睹一座紫竹桥，仅用四个月的时间就拔地而起从天而降，这是在我眼皮底下所发生的事情。我一直惊诧于这座庞然大物怎么会在眨眼之间就出现在风水甚佳的紫竹院旁边。北京人为他们所拥有的立交桥而骄傲，立交桥成了他们每天生活的一部分。无论是美轮美奂、若梦幻一般的安慧桥，还是如诉如泣、似弦音弥漫的四元桥，都让你惊心动魄，叹为观止。天宁寺桥的大气磅礴，玉蜓桥的宏伟雄奇，使得都市的节奏成为现代建筑史的一篇强劲乐章。北京的那百来座立交桥自然成为八方宾客朋友瞻仰的现代胜迹。

一座桥，连接着现代文明进程的方式，只要方向不会错，路，便会是坦途。即便是有转折、有迷失，但那一路上众多的立交桥，会矫正你的视野，最终帮助你奔向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