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老汉见一伙人吆自己的羊,于是就哭着喊着,要死要活地往山下滚。滚是滚了,但滚了一个小坡,也没栽成个啥样,只是脖子歪了。等他起来,一伙人和他的羊早不见了踪影。当天,禁牧办就做出了没收决定,当下将破老汉的羊卖给了一个外地人,共卖得一万元。
一宗事情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
于是,一瞬间什么都没了的破老汉就哭天喊地来找祁乡长了。
祁乡长在这事上却犯了难。原因是破老汉放羊的事在县里没人知道,在乡上却是个个都知道的。原来这破老汉原本是个光棍,到四十头上娶了个婆姨,生了个女子,那婆姨不久就病死了。这些年破老汉拉扯着女儿,相依为命。前年他又拾揽了一个神经有点不对劲的老婆,这老婆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却是脑瘫,提起来一条,放下去一摊儿。没想到的是去年破老汉的女儿却意外地考上了大学,这本来是个好事,只是破老汉没钱供,苹果是没有的,地里又打不了多少粮食,于是就靠一圈羊凑凑合合着供个女大学生,养活个脑瘫儿子和神经病老婆。前年乡上在处理最后几家放羊人的时候,那些人就都不服气,祁乡长当时还是副乡长,他在会上就明着说:大家看好了,我和破老汉非亲非故,但共产党总得给人一条路让人活下去嘛,现在禁牧是党的政策,不是我和你们过不去。但咱乡上破老汉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把他的羊提了,就等于把他的命要了,让他怎么活?所以,乡上封山禁牧处理羊这件事,你们谁都可以瞅,就是不能瞅破老汉,破老汉不放这羊就是咱们乡的负担。这一番话,说得大伙都哑口无言,就这样为破老汉保留了这批羊,可谁知现在倒弄出了这么个烂摊事。
现在破老汉求上门来了,翠花当时也在,觉得这事祁乡长不能沾,就撺掇着他去找县禁牧办。但破老汉哪也不去,就认准个祁乡长。祁乡长知他可怜,就打电话给县禁牧办主任,让无论如何把钱给了破老汉,但禁牧办丝毫也不松口,主任说话很不客气,并说他祁乡长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拖了县上的后腿。如果这次记者曝光了,他要负全部责任。
一旁眼巴巴地盼着祁乡长的破老汉听着这话也没了指望,就呐喊着不活了不活了,离开了乡政府。
破老汉回到家里,歪着脖子,一手拉着神经病老婆,一边抱着病瘫的儿子,跪在政府门前找县长要他的羊。
负责信访工作的副局长接待了破老汉,问了问情况,一面又给县长汇报了,县上就把祁乡长打电话叫来了,要他将人引回去处理。
这可难坏了祁乡长,自己没办法处理,祁乡长就对常务副县长李文和说了禁牧办已将羊卖了,说他是好赖没办法。李文和县长就给禁牧办主任打电话,但一时却得知主任出门去了,电话根本打不通。
从副县长房子里出来,破老汉哭哭啼啼地跟在祁乡长身后,等着看祁乡长怎么办。祁乡长就连夜再联系那主任,后来终于联系上了,祁乡长说退钱是县长的意思,让把钱尽快给退了,那主任就是不相信,祁乡长就让他给县长打电话,主任却偏不打,这样一直拖到第三天,那主任才说了只肯退六千块钱,其余钱算作罚款,打死也不退。说他们雇了车,人员有补助,花销也大,反正是六千,其余多一个子儿也不给。
没办法,祁乡长就先让破老汉把这六千块钱领了,拿回去。
本来领了钱签了字就行了,可谁知过了一天,破老汉脑子就转过来了,他觉得自己的一圈羊少说也值一万三四,现在才给六千块钱,一下子就把一半多没了,想着就睡不着觉,就又赶来找祁乡长,一句话,还是要钱。祁乡长让他找禁牧办主任去说,但是破老汉不,他说他觉得祁乡长是好人,就找祁乡长说,祁乡长如果不管,他就又准备拉上娃和婆姨上县衙去,或者上市上去,反正他这脸已经丢过了,再丢一回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