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城墙 第一章 38

寻路中国 作者:海斯勒(Hessler, Peter)


在乌审旗,植树所带来的任何效益似乎都是暂时的。江红(音译)是个华裔地理学者,正在这个区做研究工作。她告诉我,那一带的地下水位正在下降。沙漠地区无法承受更多的农业模式,就是种植柳树也不行。不过,江红也注意到,当地人对政府倡导的种植项目持赞同态度,哪怕他们已经了解地下水正在枯竭这一事实。这种情形不同于过去,那时候的人们对政府各种高压式的运动总是持反对态度。曾几何时,各项工程总是显得非常抽象,具有集体的性质: 毛泽东曾经宣布,中国的生产要超英赶美,像乌审旗这样的地方的牧民,当然不愿意为了这样的目的而毁坏自己居住的环境。但是,自邓小平主政以来,推动经济发展的,主要是个体的动力,其成果立等可见。而新型的迁徙模式也意味着,许多人已经瞥见了更美好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他们如今见过的世面多了,”江红说,“他们有机会去城里看看,他们在电视上也能看见很多东西。他们想得到更多的、在外面或者电视上看见的那些实际利益。”一句话,人已经变得更加世俗化,只不过,他们跟外界的这种联系在方向上有点迷失。起参考作用的框架不再简单地由乌审旗那一点有限的资源构成,而是由城市里面无限丰富的产品构成。在向别的地方学习的过程中,当地的人们跟他们最亲近的环境已经失去了联系。

几十年间政策的不稳定,已经影响到人们的思想观念。“如果一切变化太快,人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自己的生存环境,”江红说,“回过头去看看1949年以来的历史发展,政策总是改来改去。80年代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人们觉得时机来了——那你就得抓住这个机会,因为它可能又持续不了多久。对于发展,人们已经惯于持那种短视的观点。”

就这一代人来说,经济的土壤跟鄂尔多斯的沙漠一样,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什么都在变——规则在变,经商行为在变,日常生活中的种种挑战也在变。总会有新的形势需要琢磨,人们来不及辨明方向。而成功的人之所以成功,就因为他们先做后想。可持续性是一种奢谈,没几个人有工夫去考虑,尤其在年轻小伙子们可能抛弃故土的村子时更是如此。长远计划没有任何意义: 人们的目标就是有钱今天赚,有利今天获。不然,你就只有被下一次变革的浪潮淹没掉。

离开乌审旗后,我再次越过长城,向南往榆林驶去。我没有打定主意,到底在路上要走多久。夜晚越来越冷,阵阵倦意开始向我袭来。从一开始,我就计划把我的旅程分成两个阶段,这样就能够在秋季和春季两个季节里好好地看看乡村的美景。到了榆林,我打算做一下休整——我很想找张床睡上几个夜晚,好好吃几顿饭,然后决定到底还沿着长城走多远。可最后,当地政府替我做出了决定。

榆林是我几个星期以来看到的第一座城市。总人口大约有十万,按照中国的标准来看,这是个小城市。城里的氛围十分舒适,让人不禁舒服得想睡觉。市中心依旧被一段古老的城墙所围绕,街道十分狭窄,汽车大发展的势头还没有蔓延到这个地方来。我住进了当地最好的宾馆,洗了个澡,然后躺下来打算小睡一会。不一会儿,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打来电话的,是宾馆总台的接待员,她告诉我,大厅里有人要见我。

“政府来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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