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村庄 第一章 26

寻路中国 作者:海斯勒(Hessler, Peter)


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总比班上的同学大一岁,但谁也没有问过我这样的问题。1974年,我的父母把我那种情况叫作“被抑制了”,而且他们经常强调,我只是个头小,并不是脑子笨。可是,在中国的农村,并没有这样的委婉语。

“是的,”我告诉魏子淇。“我在幼儿园留过级。”

“我看,你肯定留过一个级,”他笑着说。他告诉我,他也留过一级——他读了两次五年级,主要也是因为个头偏小。

我长大成人之后,身体很好,但对医院的恐惧总是挥之不去。对我来说,带魏嘉去北京看病简直是一种折磨——那一切又勾起了我孩提时代的感受。小男孩做过血液检测之后的第二天上午,我离开村子回到在北京的家,好歹才算有了在字典上查询血小板的机会。跟那个词对应的英文单词是“platelet”,于是我到互联网上查了一下,搜寻所有跟淤斑和血小板偏低有关的儿科病症。一次又一次,同一个东西反复出现在屏幕上: 白血病。惊恐之中,我给远在美国的三位医生朋友发去了电子邮件,把魏嘉的检查结果抄给了他们。电子邮件是那天深夜——以我在北京的时间来看——发出的。次日一大早,几个医生都给我做了回复: 一封来自旧金山,另一封来自密苏里,还有一封来自新泽西。他们全都认为,不大可能是白血病。不过,朋友们都建议做一下活体检查。他们分别做出分析和猜测,小男孩罹患的可能是免疫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ITP)。ITP是一种原因不明的病症,经常发生在小孩儿身上。通常情况下,如果病人进行足够的休息,注意饮食,病情会在两个月内自行缓解。这种病转化成慢性的情况很少见,但是魏嘉的血小板低得可怕,一旦出血,就会导致无法凝血。尤其可怕的是,他可能面临脑出血的危险。“我可以给他开一些类固醇或者免疫球蛋白,”其中一个医生写道。我的朋友艾琳·卡万纳即将从新泽西的医科大学毕业,她在电子邮件中写道:“最令我困惑的是,他们怎么不让他住院,把这个问题查证清楚。”

我把电话打到了三岔,接电话的是曹春梅。“他没事儿了,”她说,“他刚流了会儿鼻血,不过不严重。”

“你不要让他做任何粗活儿,”我吩咐道,“叫他不要到处乱跑。让他躺在床上休息,等我们看一看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事儿比较严重——一定要让他安安静静地躺着休息。”

我给眯眯打了电话,一起商量了几个方案。除了摩托车,村里的交通极其不便。眯眯可以用她家里的车,但我们想不出该把他送到什么地方,反正我不想再回到儿童医院去。正在商量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这会儿鼻血流个不停,”曹春梅这样说道。她把电话交给了她的丈夫。“只要他躺着就没事儿,”魏子淇说道,“可只要他一坐起来,鼻子又开始流血。”

“他应该去医院才行,”我说,“医生搞错了。让他躺着,我马上赶过来。”

我跑到眯眯住的地方,取来了车钥匙。她已经在开始打电话,寻找其他的医院了。我发动了桑塔纳轿车,一边往北开去,一边咒骂着北京的交通。如果运气好的话,不到两个小时我就能赶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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