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真园这顿夜饭，原以为要吃到九点钟。阿宝去洗手间，看到外面几桌素席，即李李一些居士信众朋友的台子，已经散去。另外几桌，客人也立起来。阿宝回房一讲，大家也就散了。李李送到店门口，酒虽然多了一点，思路清爽，再三致谢说，开店几年，一直走不出上海。常熟有一位老朋友，收藏月份牌近百张，老宅一幢，三十年代家具也有不少，等到大闸蟹上市，想相约各位，一道去走一走。大家赞同。于是汪小姐，宏庆，康总夫妇先走。剩了阿宝，沪生，吴小姐章小姐四人。章小姐建议吃咖啡。吴小姐酡然说，想跟阿宝单独走一走。于是四人分两路。沪生与章小姐，叫一部车子离开。吴小姐与阿宝，顺胶州路朝南荡马路，只走了半站，吴小姐招手叫了车子，两个人后排坐好。吴小姐说，到延安中路延安饭店。司机说，JJ舞厅。吴小姐说，是的。阿宝反应不过来。车开得快，吴小姐紧靠阿宝，NO.4香水气味，眼睛闭紧，低头不响，身体抖。阿宝说，如果不适意，回去吧。吴小姐曼声说，宝总不要误会。阿宝不响。吴小姐说，宝总比较像我的爸爸。阿宝不响。吴小姐说，我可以叫宝总爸爸，叫老爸可以吧。阿宝一呆说，如果是古代，我可以做外公。吴小姐低声说，我从小缺少爸爸。阿宝不响。吴小姐说，最近，我心情一塌糊涂，跟老公吵翻了，我不想回去。阿宝说，有的女人，叫老公就叫爸爸，为啥要到外面再寻爸爸。吴小姐说，老公比我小三岁，喊不出口。阿宝不响。吴小姐说，不要紧张，我也就是叫一叫。今朝比较开心。阿宝说，女人最开心的阶段嘛。吴小姐接口说，是最不开心的阶段。阿宝说，搞不懂。吴小姐说，为啥要搞懂呢。阿宝说，还是回去吧。吴小姐说，宝总是啥星座。阿宝说。2月18日。吴小姐笑说，瓶子，对朋友比对家人好。我是双鱼。阿宝说，要是欢喜了某人，一辈子难忘。吴小姐说，听讲，宝总只喜欢少年时代一个小妹妹。阿宝不响。吴小姐说，这个小妹妹，叫啥名字，啥星座。阿宝笑笑说，大概是双鱼，因为这个小妹妹，加上老保姆，后来变成两条鱼。吴小姐说，不可能的。阿宝说，真的。吴小姐说，宝总看我乱讲，也开无轨电车了。阿宝不响。吴小姐说，宝总到现在还是单身，心里一定有人了。阿宝不响。吴小姐说，李李是金牛星座，人漂亮，财运好。阿宝感到头痛起来。吴小姐说，李李的故事，晓得吧。阿宝说，晓得。吴小姐不响。阿宝说，讲讲看。吴小姐忽然警惕说，不讲了，反正是一言难尽。

两人说来说去，JJ已到，门里门外，绿女红男，一走进里面，重金属节奏，轰到地皮发抖，不辨东南西北，暗沉沉，亮闪闪，地方大，人头攒动，酣歌恒舞，热火朝天。阿宝买两杯饮料，轧出人群，回到原地。吴小姐已进入舞群里，扑进黑暗浪潮。舞场人多，热。阿宝以为，吴小姐进入这个黑洞，立刻是淹没，吞没。但吴小姐的露肩裙是反光质地，四面越是暗，人越是涌，灯越是昏，吴小姐越是显，身体轮廓，闪烁银白荧光，像黑海航标，沉浮无定，耀眼异常。黑浪朝光标冲过来，压过来，扑过来，光标上下浮动，跳动，舞动。阿宝坐到高凳上发呆，心脏跟随节奏搏动，经常有吊马走过来，音响震耳欲聋，也听见清亮的问候，阿哥，一道白相吧。阿哥，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伸手拿饮料，阿宝一挡。DSC音乐无休无止，耳朵发痛。随后吴小姐回来，香汗淋漓，忽然贴紧阿宝，紧抱不舍。长长一段时间，吴小姐抱紧阿宝，倒在阿宝怀中。吴小姐抬起面孔，落下两行眼泪说，我现在开心了。阿宝不响。吴小姐说，老爸，不要误会，是我心里不爽。阿宝不响。吴小姐说，我没其他的意思，就是想抱一抱，谢谢老爸，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