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没有事，场里人都管他叫“小李子”的河南老乡李玉斌，带着我到城里转。小李子虽不是北京人，但他在北京打工多年，会烧锅炉，在场里很吃香，每月工资能发四五百元，在场里食堂还白吃白喝。

特别是冬季，职工们总爱在星期天把脏衣服带到场里洗衣房洗，那里有暖气还有热水。但是谁要是不给小李子点好处，小李子要不把暖气关了，要不把热水停了，叫大家洗不成衣服。因而别看小李子是个临时工，又是外地人，可在检测场，小李子的“谱”大得很。这让一向以在皇城根儿居住，高傲的不把外地人放在眼里的老北京也暗地称小李子是“李大爷”。

小李子精通于北京的人情世故。检测场烧锅炉都是他的老乡。没事的时候，他们到场外凉菜店买几个凉菜，拎一瓶二锅头，叫上我大家围坐在锅炉房，天南海北胡侃一起，一瓶酒倒在碗里分开喝，不猜枚不划拳，谁也不替谁，谁也不能推辞，要的是“平等”。

一回，小李子的弟弟小五喝多了，拿着酒瓶子跟我吹，“老乡，你刚来北京，上街要是敢有人欺负你，你就说你是我李小五的兄弟。”

我很不以为然，一个在北京烧锅炉的就这么牛？但小李子跟我说，小五那不是吹牛，是真的。但他的“势力范围”就仅限于检测场周围小关到亚运村一带。

有一回，时任北京市副市长张百发到亚运村检查场馆建设，当地派出所和交警联合将通往亚运村的路口暂时封闭了一会，几个当地的地痞硬闯路口被交警拦住了。三四个人就围住交警开始纠缠，最后两个地痞动手把交警打翻在地。

小五正好路过那里，看到地痞在殴打交警就上前劝阻，一个地痞冲着小五嚷嚷：“你他妈算老几呀，一个外地臭打工的也想来管老子的闲事？”

小五刚喝过酒，脸憋得通红，见那个地痞骂他是外地的，趁着那人不备，上去一脚将那个地痞踹倒。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喊道，“老子是河南少林寺的，你说能管你的闲事不能？”

那个地痞愣在那里，不敢乱动。另几个地痞在一旁喊，“别听这孙子邪乎，什么他妈的少林寺的，大爷我还真不尿这个。”

几个人开始上来围殴小五，幸亏几个警察及时赶到，地痞们一哄而散。一个地痞临走还冲着小五喊了一句，“小子，有种你等着。”

小五一脚成名。小关派出所聘请他为治安员，还授予见义勇为先进个人荣誉称号。

1991年的元月16日，检测场决定，由亚运村占地时农转非的大屯村余东接替了食堂经理职务。

大凡中国的农民都一样，即使北京人也不例外。虽然身份上由农民转为市民，成了法律意义上的城里人，但多少年仍摆脱不了“小农意识”。

当场办主任贾芙蓉把余东带到食堂，向我们介绍将由他领着我们干活时。这位看上去文绉绉的年轻人说话丝毫没有一点谦虚劲：“我干了12年食堂，当了8年经理。后来‘农转非’安排到了检测场。说实在的我根本不稀罕这份工作，没有以前自己干时得劲。我父亲是东城区的区长，我谁也不怕。不管你们是谁介绍的，我看你们不顺眼就走人。”

我不知道新经理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给我们下马威吗？我们三个人都是外地的，又是临时工，你喜欢不喜欢这份工作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们何干？倒是他那句“不管你们是谁介绍的”话，分明有点针对我的意思，就我是检测场钱总介绍的，我们刚到场里不到一个月，相互之间根本不认识，谁看谁不顺眼呢？

我们三个临时工就这样与新领导认识了，弄得大家很不舒服。余东长得胖胖的，脑袋大脖子粗，一看就是干饭店出身。罗华私下说余东像个胖头鱼，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鱼头”。 余东刚到食堂不到五天，罗华提出春节要回老家四川广汉过年。食堂只剩下了我和王彩霞。好在每天到食堂吃饭的只有几个值班的领导和锅炉房的几个人，余东自己炒菜，王彩霞打下手，我负责外出采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