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艺术家们的摄影艺术作品有没有共同点?有,且非常清晰。那就是,每一件、每一套作品都有自己很鲜明的主题,并且从作品中能够看出艺术家的立场和观念。有些主题是一些事件,有些是一段时期的某个空间,有些是一个社会领域或者社会群体,有些则就是某一种个人的心理感受。但他们总是努力把这个主题做到极致,一幅不够就N幅、这个角度不够就再加那个角度,做到他们认为说得够了说得狠了、穷凶极恶得出了圈儿为止。总之,他们会死盯着他们的主题,吭哧吭哧地刨下去,透着他们固有的一股子轴劲儿。当他们把刨出来的东西安排在画面上放在你眼前的时候,你总是像被噎了一下似的,本能地对其做出某种神经的、心理的反应,进而为之探询与思索。

形式上呢?落差就忒大了。是的,一些摄影艺术家的作品看着毫不刺激,另一些则可能特别刺激,实在是太悬殊。如果有一个展厅,把最著名的N位艺术家的成名大作都展出来,一圈儿看下来的话,你没法得出一个所有杰作的画面都肯定满足的“普遍规律”。反而共同的特点就是,都不怎么“美”。那些摄影教科书上说的各种技巧,什么用光啊构图啊体态啊表情啊,那些目的是让你拍出一幅漂亮的画面的规则,好像都完全的、根本的没有任何地位(那,他们为什么要教我们那些?)。

说到这里,俺就感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原因简单,俺不是艺术圈儿里的专业人士。俺可以揣测,也部分理解,却远未能洞悉他们的标准、取向和推崇。俺曾经被深深地打动,几乎本能地认为一些作品很了不起,但对有些作品却觉得平淡,最多只是隐隐约约感到一些什么,而有的则索性一看就觉得那是有病。对于这些问题,估计跟俺一样有些狐疑的人不在少数;俺还估计其中有不少人怀着跟俺一样的好奇:如果我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一位摄影艺术家的话,我应该奔着哪个路数去折腾?

摄影艺术家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的?

OK,以下的话100%只是俺的个人揣测。俺揣测着,摄影艺术家大概是这个款式的:

首先,摄影艺术家对某个话题有强烈的个人表达的愿望和狠呆呆不说透了就不罢休的决心。这是摄影艺术的出发点。

比如莫毅在80年代后期对中国社会的那种动荡不安的氛围的强烈感受,比如荣荣与映里想着他们曾经的六里屯就郁闷,还比如荒木经惟一辈子对性的狂热执着。他们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出来,管它是不是离经叛道、有没有谁爱听。

没这个动力,恐怕成不了艺术家。好多已经把相机使得比筷子还熟的爱好者却还没有摸到艺术的边儿,其实就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强烈地想通过照片来表达的事儿,并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为啥而拍—他们不断地摁快门,有点类似没话找话说,好像只是怕冷场了自己寂寞。

然后,摄影艺术家想表达的事儿,正好适合用摄影图片的形式表达出来。

那意思就是,那事儿用嘴说未必能说明白、用文字未必能描述清楚、用视频还可能不够精练,只有照片恰好能表达得最有味道。嗯,如果不是对摄影、对视觉有足够深的理解,这个活儿当然就干不成。

记得有一次跟一位摄影艺术家聊天的时候,他说过一句让俺印象深刻的话:能用文字说明白的照片就不是好照片。是的,画面能传达的感觉与文字很不一样。摄影需要把握的,恰恰就是那不一样的部分。高手用画面传情达意,而无须使劲解释。所谓各种摄影技巧,就是让你用来干这个的。

再然后,摄影艺术家的表达有某种与众不同的创意,俺认为这是摄影艺术的命门。

创意,意思就是:跟大多数人习惯的那种表达不一样。它首先得不俗。这个事儿就没有定式可循了,背后支持的应该是艺术家的个性—比如,区志航干吗就要做俯卧撑,为什么不是蹦个高儿或者举个剪刀手(也大概是这个缘故,艺术家们就不大理睬咱们普罗大众的总喜欢“漂亮”的习惯性意愿:那样就“俗”了)。然后,在不俗的基础上,还要让人理解接受。总之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