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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天子与新皇帝——元末明初的断片 (2)

传统下的独白 作者:李敖


获得“大快乐”需要硬功夫、真本领,这真本领就是房中运气术。房中运气术若行得好,可以夜御数女,享尽人间之乐事。

在四面伴奏的是“天魔舞”,十六个如花似玉的宫女全裸着,头戴佛冠,在小小的密室中,俛仰为舞,或行瑜伽之术。

这个小密室,即使近侍与宦官也很难入内。里面除了女孩子,就是皇帝与番僧。

番僧测量皇帝的体质,如果发现他今晚意兴甚浓,就给他吃丹服药,然后按摩,行“双修法”(秘密法)。“双修法”一行,一直到天亮才罢休。

皇帝高兴了,亲笔挥毫,用蒙古文题了一块金字匾额——“济济斋乌格依”,就是汉文中“事事无碍”的意思。他命左右把它挂在密室门上,表示这是使他高度愉快的“事事无碍室”。

日上三竿,不能早朝的时候,他不知道番僧们早已胡作非为去了。

番僧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人物,他们是人人都知道的西土大喇嘛,仗恃着皇帝的佞佛奉释,而他们正是佛释的化身或代言人,所以更横行无忌。

他们辱及王妃,殴及留守,挖了六个宋代的皇坟,盗取金银珠宝,甚至把宋理宗的头骨切下来,中间挖空了,用做酒杯。他们还借检查户口为名,奸淫民家妇人和女孩。

在北方,除了元朝的皇帝外,他们是最红得发紫的人物。

他们坐在皇帝的龙舟里,煞是威风,龙舟长十二丈、宽二丈,行起来的时候,头尾眼爪都能动。

他们又找到一个善做奇巧的工人,给皇帝做了一个大钟——“宫漏”,高七尺,内有一个女孩、两个金甲神、六个飞仙,这个钟能每小时报告一次。

“宫漏”一小时一小时地报告,一小时一小时,无情的岁月流过去了。

在灰色的岁月里,南边的消息愈来愈恶劣,皇帝有点悲观。

番僧们劝他及时行乐,几乎每天都有新选的秀女入宫,每天都有新乐章、新的歌舞节目。

皇帝当然也是有女必玩,可是玩过后,他似乎愈来愈烦,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了。

皇帝的心情和局势一样糟。他常常把双脚放在一个女孩子的裸背上,两眼没神,望着南方发呆。

番僧们也没有好法子,他们只是轮班辅助皇帝,一些人陪皇帝玩,劝皇帝开心,往远处想,别为眼前这些小动乱操心;另一部分就跑到外面去作奸犯科,贪贿舞弊。

秋天眼看就过去了,一年真容易度过!

深秋的时候,消息来了,朱元璋已打进了姑苏城。

那真是一场鏖战,结果朱元璋把张士诚打垮了。当朱元璋派徐达做大将军进攻的时候,张士诚叫熊天瑞做了许多飞炮,徐达的军队因而死了不少,可是朱元璋还是命军队死攻。最后,城里的木头石块都用完了,徐达终于打进了葑门。

张士诚知道大势已去,决心自杀,他很后悔当初没有接受朱元璋的招降,朱元璋不是劝他全身保族吗?——“图王业、据土地,及其定也,必归于一,天命所在,岂容纷然?”他把麻绳扎在梁上,他知道天命是什么了!

“砰!砰!”一群人冲倒房门,直拥到他身边,蜂拥而上,把他从绳上解下来。他的两眼前面一片模糊,他依稀看到叛将李伯升正在旁边指手画脚,他气愤极了,在迷茫中,他更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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