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长着一张方脸，说起话来上嘴唇朝上斜翘。他犹豫了片刻才慢吞吞拿腔拿调地调侃起来：

“我万分抱歉，真的，路易丝。不好意思。我得去看看厂里怎么样。谋事在人，成事在魔鬼。 ”他调侃着在黑暗中转过身去。

“倒也是，威尔！”女孩儿十分失望地说。

“真的，路易丝！我都快疯了。可我得去干事儿。他们可能开始躁动了，你知道的，”他冲集市那边扬扬下巴说。“那群挑事儿的 人闹腾起来怎么办？！他们干起活儿来都有点没头没脑的了，弄不好他们都敢放火—”

“威尔，可别这么想—！”姑娘大叫着，很是浪漫地把手搭在他胳膊上，扬起头诚挚地看着他。

“我爸不放心，”他表情沉重地垂首看着她说。他们这样对视了一会儿，他又说：

“我倒是可以待上一会儿。一个小时没有问题，我想。”

她诚恳地看着他，以半是失落半是坚定的口吻说：“不，威尔，你得走，你最好走—”

“真不凑巧！”他喃言着，无所适从。随后，他看看街上没有别人，伸手便搂住她的腰，欲语还休道：“你好吗？”

她让他搂了一会儿，他亲了她，那架势倒像是他害怕自己的举动似的。他们俩都感到不自在。

“那就—！”他终于说道。

“那就再见了！”她说着松开了他让他走。

他在她身边又磨蹭了一会儿，似乎是不好意思。随后也说了句“再见”就扭头走了。她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这才打起精神转身回了屋。

“嘿！”她走近饭厅时父亲正看报纸，他抬起头瞟了她一冲她打招呼。“怎么了？”

“哦，没什么，”她声调平静地说，“威尔今天晚上不来吃晚饭了。”

“怎么，他去集市上了？”

“那倒不是。”

“嗬！那他忙什么去了？”

路易丝看看父亲回答说：

“他是去厂子里了。他们怕工人们闹事儿。”

她父亲凝视着她。

“那，那好哇！”他模棱两可地说。然后他们坐下吃晚饭了。

三

路易丝早早地回了闺房。她卧室里生着火呢。她拉上窗帘，然后撩开一条缝隙，看外面的夜色。她看到的只是茫茫夜雾，连集市上的灯火都看不大清，不过倒是有微弱的喧闹声远远地传过来。虽说看不见什么，但她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影子。她走到梳妆台前，把脸朝镜子凑过去瞧着自己。她这样看了好一阵子，然后站起身，换上睡衣，拿起一本《芝麻与百合》 读起来。

半夜里她被家里的一阵稀里哗啦声吵醒了。她坐起来，听到来回走动的急促脚步声和焦急的说话声。她穿上睡袍，出去到母亲的房里。她看到母亲正在楼梯口上，便快言快语但口齿清晰地问：

“妈，怎么了？”

“哦，孩子，别问我！上床去，去呀！非把我急死不可。”

“妈，怎么了嘛？”路易丝厉声道。

“你爸不去就好了。我可是认真的啊。他本来就感冒着呢。”

“妈，告诉我到底怎么了？”说着她挽起母亲的手臂。

“是塞尔比家的厂子出事了。我还以为你听到救火车的叫声了呢。杰克那会子还没到厂里呢。咱们家的厂可别出事儿呀！”路易丝回到闺房穿戴停当，将头上的辫子盘起，穿上大衣就出了家门。

她急匆匆地朝下等城区赶去，路边的树在往下滴着雾水。走近时，她看到雾气沼沼的天上闪着火光，禁不住紧紧地咬住嘴唇。她紧

赶几步进到人群里，扬起削瘦高贵的脸盯着火势。随后她发狂地看着人群中被火光映红的脸，看到了父亲，便急火火地朝他挤过去。

“哦，爸爸，他没事儿吧？威尔他—？”

“没事儿，怎么会有事儿呢？你不用来这儿。来，这是桑普森，他会送你回家的。我的烦心事儿多着呢，我得看着我自己的厂子。回家去，你在这儿我什么也干不成。”

“你看见威尔了吗？”她问。

“回家去，桑普森，你马上送路易丝小姐回去，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