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明白了，”我上车，目光偏向窗外，边把玩手腕上的水晶手链，边看那些灯火霓虹，“你康起言身价过亿，才貌俱全，读的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 MBA，宾夕法尼亚大学是什么地方？要么是贵族，要么是天才。家底不够殷实，自费读下去注定吃不消。能申请到奖学金的那一批人，差不多都是天才。总之，除了精品就是神品，压根就没有次品。据说你读宾夕法尼亚大学这些年，年年都是拿奖学金，又是名门之后，整个一贵族加天才，多少香闺美眷候着你。我不过是一所普通大学音乐学院毕业的学生，学的是世界上最高雅也最烧钱的西洋乐，不过略略通晓一些民族古典乐器，注定学无以致用，又不是交际名媛。想去读世界音乐名院，抱歉，没钱，读不起。申请奖学金？又实在没那份儿心力。你康少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偏要跟我混在一起？”

恰逢红灯，康起言停下车子，笑道：“是啊，我也不明白。既然我这么优秀，怎么偏就你一人不待见我？

“一人？不敢当，不待见你的人多了，别都加我一人身上。罪名太大，我可受不起。”

“是，不待见我的人是不少，可我还没遇见过。遇见你，可算开了眼界。敢当面驳了我面子不算，还不假以颜色。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笨。”绿灯亮起，他踩下油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新闻’，有一种时尚叫做‘八卦’，有一种人叫做‘钻石王老五’。你这么大一颗‘钻石’，偶尔听听有关你的‘新闻’‘八卦’，听得多了，知道的也多，这有什么奇怪。不信你问素年，要么就甭开电脑，开了电脑，铺天盖地，都是你们这些朱门子弟的消息。我们穷其一生，也还是默默无闻。

想一夜登上新闻头条？要么走红娱乐圈，要么犯罪，还不能是普通犯罪，得惊天动地。哪怕是犯罪，还得看是犯罪嫌疑人还是被害人，要真成了被害人，这头条，赚了也是亏。你当我跟她们似的爱慕虚荣？得，我跟你说，我是虚荣，但我不爱慕虚荣。”

我笑着，不再说话。

临近公寓的时候，借着模糊不清的路灯，我看到房东的身影一闪而过。房东是个中国女人，来法国有十多年了。她身体一年更比一年臃肿，近一年，胖得连我都不敢相信了。她眼睛大而无神，很多时候都充斥着茫然。但她有一头漂亮的卷发，只看发线，便误以为她是一个妩媚妖娆的女人。而我，至今仍清水挂面。女人回身，向这里望了一眼，我急忙低下，过了片刻，才重新抬起头来。

“讨债的？”

“不错，该交房租了。”我点点头。

房租已经拖欠了一个多月，早就到日子了，因为素年一直周旋，房东才答应晚几日，连同下个月一同缴付。

“没钱？”

“有钱谁会欠着房租不交？”我给了他一记白眼，叹息道，“生活的艰辛你哪里知道。”

“考虑做一份兼职？”

“世道不好，低廉的工作做来没什么意思，还浪费不少时间，况且做兼职又是可有可无，哪家公司想要兼职？算起薪酬，比正式员工还多些。倒不如把这些机会留给别人，也算我做点儿好事儿。”

“你也说了，自己学的是西洋乐，正好最近我的一个朋友在这里办家宴，拜托我替他找一位钢琴师，家宴的时候去弹几首钢琴曲，你有没有兴趣？”

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以康起言的身份，结识的人，非富即贵。百无一用是书生，不是不对，只是不够彻底。而今学音乐，要么是极有钱的人家，要么就是赤贫。无非是为了一个“名利”，结果学成以后才发现，音乐本来就是件很功利的东西，真正的百无一用。康起言一番好意，我不好拒绝。他在便笺纸上写下地址，我略看了一眼。楼夜风，又是一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