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近在眼前，近处是棕色的，远处青白，再远的地方雾濛濛看不清楚。群山沉睡在迷雾之中，背后就是扇沱。这江边的扇子，已被时光撕破——

昨晚失眠，想起青海湖边的黑马河，那是个荒凉的小镇，七八间土屋炊烟细小，四周是无垠的荒漠，那是自然的荒凉。而江边的扇沱，冬天的田野也是青绿的，香蕉树长满山坡，几棵黄桷树参天耸立。可扇沱扇沱，有一种看不见的荒凉，藏在人群中。

昨晚，孙书记表功之后就走了，我又看见他在歌厅门口打康乐球。早晨出门，又见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不知是为什么。而铁锤叮咚响了一整夜，到处是工地，到处是废墟。

这就是扇沱。

清晨出门，新街尘土飞扬，街上只有几个小学生背着书包上学，几个卖早点的小店早早开张。扇沱到上午11点还没睡醒。从新街到老街要走下上百级台阶，一个老太太从香蕉树下的穿斗房里出来喂鸭子；几个民工“嗨哟嗨哟”地抬着水泥预制板。走街串巷来到乡政府，想找一本县志或当地历史简介，没有，同样没有。碰巧遇到昨天一起喝酒的一个乡干部，昨晚还和我称兄道弟，连连干杯，今天早晨就像不认识一样，打着官腔：“这种事你去找县政府。”这就是扇沱。

来到一个茶馆，里面只有两个老头，一个戴着礼帽，穿着皮大衣，另一个穿着深蓝的中山装，两人正在摸牌。我问：“你们是扇沱人吗？”他们说：“是的，我们是老扇沱。”“你们知不知道扇沱的‘八大景’（我想核实一下）？”“不知道。”“从前这里什么样？”“你去问别人吧，我们不是搞这个的。”这就是扇沱。

离开扇沱之前，我将重重一袋鹅卵石分寄给各地的朋友，自己只留了几颗，实在拿不动。下楼的时候，一层的服务员问我口袋里装的是什么。我说：“鹅石宝，你们要不要？”那个女孩嫣然一笑：“我们这里多的是，这又不能当饭吃。”我只有苦笑。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那个女孩的声音：“欢迎下次再来我们这个穷乡僻壤！”我走出门，头也没回。这就是扇沱。

11点一刻，冠忠1号从上游来到扇沱，我上了船不愿回头看一眼，尽管有大棵的香蕉树、黄桷树遮掩着颓墙古屋。

川雅、江南……一个个古镇又从江上掠过，我已无力下船。想起从前有位不幸的诗人曾经写道：“我爱国爱民的心还能跳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