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公寓被唐妙购置的各种洋货填充一新，唐妙还用洋装取代了自己从漂来穿来的马褂，他甚至还盘起了辫子，把它装进一顶圆顶的洋礼帽中。这样，在外表上他已经没有一丝一毫与漂来有关的印迹，人们会以为他是日本留学生，或者那些来自马六甲和印度支那殖民地的富家子弟。

完成了购物工作之后，唐妙便萎靡起来，白天大多数时间里，他都一个人呆坐在房间里，一脸阴郁，看着窗外铁灰色的天空忍不住掉眼泪。但夜晚降临，他又容光焕发，趁着唐喻不注意，悄悄溜出门去。然后在凌晨时分，喝得醉醺醺的，搂着某个一样醉态可掬的女人回家。

起初，跟他同来的女人都是些街上的流莺，后来开始夹杂一些受思春之情煎熬的良家妇女。所有这些女人都一无例外，至少要比唐妙大上十来岁，在唐妙羸弱的身躯衬托下，她们的身体都一律庞大而肥硕，云一样地无边无际。每次回到公寓后，唐妙都会当唐喻好像不存在似的，开着卧室门，肆无忌惮地和女人们翻云覆雨，制造出一些寡廉鲜耻的声音。

这种时候，为了能让自己“非礼勿听”，唐喻便会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德语课本上。几天下来，唐喻惊奇地发现，在这些充满淫秽色彩的时间里，自己学习德语的效率会提高成千上百倍，有时一个小时记住的单词、句型和语法，要比一个月学的还多。不仅效率高，连时间也好像在无意中被拉长了，每分钟都好像有一小时那么长。几天过后，唐喻便开始习惯这种情况，甚至每天凌晨时分，还会满心期盼唐妙带回某个肥硕的洋阿姨。然后在心里掐好时间，耐心等待那种抑扬顿挫的呻吟声响彻公寓。

于是，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唐喻就学会了口若悬河地说德语。之后，他又学会了英语、法语、俄语和意大利语。

语言上这突如其来的顿悟，让唐喻在选修大学课程时，对声学课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根据自己的亲身体验，他怀疑，他的语言能力可能受控于那些妇女们在床上发出的声音。

果然，在声学课堂上，他听到了一种近乎于荒诞的说法：声音其实不是声音，声音只是耳朵的一种幻觉，它实际上是一道道被肉眼忽视的波浪，这波浪通过那种叫空气的透明物质，撞在了耳朵中被叫做鼓膜的地方，成为了声音。声音的大小高低，决定于它的波长和频率。世界上因此有了男人的声音和女人的声音，有了高声喧哗和浅吟低唱。

这些关于声音的新知识，本来实在不过，在唐喻听来却如此虚幻不实，他开始异想天开，以为是唐妙在控制那些妇女们的呻吟声，因为唐喻发现，无论那些妇女在说话时声音怎样千差万别，但只要呻吟起来，无论音高还是音量，都几乎没什么两样。他因此怀疑，他在语言上的天赋，实际上是唐妙用那些女人的声波传递给他的，甚至语言本身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些虚无的波浪。

本来，唐喻还想进一步深究这个问题，但很快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时间纠缠于此。学习声学知识的时候，他又发现了更多以前闻所未闻的新知识，它们像无边的浪潮源源不断地向他奔涌而来。

几乎每一种新知识都在带给他更多的疑问。

在力学课上，他得知，所有物体之所以都能被秤出重量，是因为所有的物体都存在于一个叫地球的球形物体上，而这个庞然大球的超级重量让它拥有了巨大的引力，这些引力导致了重量，同时它也是苹果能从树上掉下来的原因。这个被叫做万有引力的定律，还进一步指出，不仅地球有引力，任何一个有质量的物体都有引力。引力在这个世界上无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