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唐喻一样，借助那些由唐妙引发的女人呻吟声，公输义也很快就学会了德语。因为过了语言关，一个月后，坐在课堂上，他不像最初那样惶惑无助了，他开始思考，该如何跟那些高颧骨窄脸庞的德国学生拉近关系。

其时，整个欧洲都陷入到一场机器狂潮中，人人希望能像发明蒸汽机的瓦特那样，再搞出个什么让全世界震惊的机器。一方面把这个已经彻底改变的世界，再彻底改变一次。另一方面也好实现发财致富成为实业大亨的梦想。

作为这个机器梦想时代的前沿阵地，慕尼黑大学机械系里也充满了这样的机器狂人。从教授到学生，每人每天都在提出各种新的有关蒸汽机、内燃机和电动机方面的设想。但是这些设想总是刚刚才被提出，就马上被遗忘。因为无数产生这些设想的脑袋，到了第二天就会生出更多的新设想。

虽然对这些谵妄的设想本身不感兴趣，但为了打发时间，公输义有时会在脑子构想，怎样把这些机器制造出来：哪个地方需要用金属杆，哪个地方需要装汽缸，哪个地方需要放轴承，然后用多大规格的螺丝、铆钉和齿轮把它们连缀成一个整体。他发现，他想这些事情时，并不费力，所有的步骤和细节都是自己啪啦啪啦从脑子里跳出来的。

一次，一位讲授机械原理的教授在课上提到了永动机的设想，表示可以利用地球引力，让机器不用燃料，就能始终保持运动状态。教授认为，这种永动机将来可以用来发明新的电动机，这样即使不烧煤也照样可以发电。

在教授向大家比划这个机器可能的样子时，公输义的脑子里已经完整地出现了一台这样的机器。

正好那个礼拜天士官学校要举行阅兵仪式，韩三公子那伙出洋生都无法来公寓聚餐，唐喻就给公输义放了一天假。无所事事中，公输义决定动手把永动机的模型做出来。

他去跳蚤市场买回了一堆旧铜器，包括三个铜烛台、一个铜花瓶、两个铜盆、五个铜勺、七把铜叉、十二个门把手。他把它们放在煤气炉上加热，等铜器变软后，就用铁锤把它们砸成一坨坨铜块，再通过新一轮锻造，敲打出各种所需的零件，最后装配到一起。于是那个设想中的永动机被完成了，并且没有丝毫误差。

星期一上课时，公输义将这个钟摆一样的东西带到了课堂上。永动机果然在永不停歇地摇来摇去，但教授和学生们惊喜之后却都发现，这种所谓的永动机真正的实用价值并不如想象得高。

虽然关于机器的构想被证明是个妄想，但大家都不由得对这个把妄想制造出来的中国人产生了敬佩之情。这个叫“唐妙”的人不仅把机器做了出来，还造得极为精致，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这个机器没有接口浑然一体。

一下子，公输义成了慕尼黑大学机械系的名人，大家甚至还因为他的缘故，就此认定所有的中国人都是些如他一般胸无大志却心灵手巧的能工巧匠。

虽然对自己被人用“唐妙”的名字来夸赞有些不爽，公输义还是忍不住有些自我感觉良好。

在轰动一时的永动机事件之后，机械系的教授和学生们一旦认为自己构想出了某种伟大的机器，都会毫不犹豫地来找公输义帮忙。公输义也一概不加推辞，往往只用一两个晚上就能把这些自以为是的机械天才的构想变成实际的模型，然后，这些模型又总是无可辩驳地证明这些狂人们其实毫无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