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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大学考出了大新闻(2)

对照记@1963 作者:马家辉 杨照 胡洪侠


那年我十四岁,初中毕了业,正要升高中。听闻此事,吃惊不小。在我眼里,县委书记可是大官,“高干啊”。他经常坐着吉普车来我们这里视察。他只要来,差不多我都知道。当然啦,县里是不会通知我的,没人知道我是谁。可是,老师会通知我们。老师说:“县委书记又要来视察了,这是对我们公社农业生产的极大鼓舞。公社书记说了,县委书记这一次会走哪条哪条路。和以前一样,明天不上课,同学们自带铁锨和水桶,沿途平整路面,泼水灭尘,给路旁的杨树刷石灰。总之,路要见新碴,树要一溜白。”常常是我们的“路面刷新工程”还没完,吉普车就来了。自远远望见一团烟尘那一刻起,我们就站在路边瞪大眼睛紧紧盯着,不敢让脑袋稍有闪失。吉普车越来越近,我们的心啊,跳得越来越快。吉普车见路边有群衣衫不整的孩子,喇叭滴滴响了两声。真好听啊,“咚、咚”,我们心里好像有根琴弦,那喇叭在每个人心里都弹拨了两下。我们纷纷不由自主向后退,最后面的同学给挤到路旁沟里去都没人敢言声。我们就想看看坐在车里的县委书记长啥样。目不转睛,一定得目不转睛。就在我们的目不转睛中,吉普车呼啸而过。我们都愣在那里,现场鸦雀无声。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追!”于是我们以世界上最乱的队形一哄而追,狂奔一百米,直到上气不接下气。天啊,光顾了弯腰喘气了,再一抬头,吉普车不见了。

我始终也没怎么看清县委书记的长相,可是,他竟然被撤销了党内外一切职务,真难以置信啊。原来说“现在没真事”的大哥改了口,说“这回动真格的了”。我当时就想,县委书记的女儿作弊好像很正常啊,因为她是县委书记的女儿啊。县委书记的女儿不作弊,那谁还有资格作弊?我姐姐想作弊,她敢吗?还听人说,县委有七名常委也为子女或亲属考大学搞了鬼,我又想不明白:常委?什么是常委?就是和县委书记一起坐在吉普车里的人吧。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先后认识了县委书记的几个漂亮女儿,和她们成了说说笑笑的朋友。我开玩笑说,当年你们把我心目中县委书记的高大形象全毁了。她们马上断喝:“别提这事!”我终于也认识了县委书记,他是一位和蔼的长者。那时,他的行政级别和党籍都已恢复了。说起当年追他吉普车的事,他笑了,笑得很开心。考大学那档子事,我一直没敢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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