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机舱，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走下去的舷梯，踏上去的地面，呼吸到的空气，全被火蒸了一般。短短不到两个小时，在曲松也就是从学校走到阿爸那里的工夫，飞机就已经把我送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时间是1991年9月份，我第一次离开西藏，脚踏内地。

早晨离开西藏时，都被家人穿戴上毛衣毛裤的厚厚一层的我们，一下飞机，不约而同地开始脱衣服。我的外衣里面是阿爸做的漂亮的绸缎棉背心，背心下面是我平生第一次穿的的确良衬衫。我脱去了外衣，但不能把棉背心脱了，因为背心和衬衫中间系着阿爸专门为我做的钱包，里面有三百块钱，这是家里和亲戚们给的钱。阿爸为这笔巨款特地做了一个布袋钱包，长方形，上面有个吊带可以吊在脖子上，两边各有一带子，可以环腰系在后面。阿爸嘱咐我，不到学校千万不要解下来，也不要给任何人看见。我当然要听从了。

接机的老师还没到。在贡嘎机场当教体委的老师把那位大姐姐介绍给我们的时候并没觉得什么，可到了成都，我对她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大姐姐带着我们取完行李，把我们集中在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底下，叫我们千万不要随便走动，等着她回来。围坐在行李的旁边，大家都很安静。成都的天是阴的，见不到太阳，可是为什么这么热呢？我身上已经冒出好多汗来，想脱衣服，但还是忍着，生怕有人抢我的钱包。

大姐姐回来了，说没有人来接咱们，先进城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大姐姐找到了去市区的班车，把我们送到了西藏的成都办事处。我们在招待所的台阶上待了好久，终于急匆匆地来了一男一女，说是在成都负责接送学生的，见到我们他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们也总算有人来接管了。我们被安排在招待所最顶层的一个大房间里。住下来以后，大姐姐就走了，再没见到过她。

来自同一个地区，但从来没有离开过地区，甚至连县城都没有走出过的我们，互相还是有太多的陌生。赤列我们三人中，我自觉见的世面广，好像自己来过成都似的。我招呼他们上楼下楼，东看看西走走。成都的天真的很阴，丝毫见不到太阳的影子，却热得出奇。这里的水有一股浓浓的说不上来的味道，这里的开水真的很烫，冒着一股股热腾腾的蒸气，伴随着的还是另外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两天后，一辆封闭式货车把我们送到某个空军招待所，在这里我们要等其他地区的学生，也等从北京来接我们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