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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伞兵游击队 (2)

战场上的蒲公英 作者:王外马甲


经过八年抗战,原有的政治格局已被战争所打破,先前的政界大佬有的日薄西山,有的当了汉奸,而一大帮“政坛新秀”正初露锋芒、跃跃欲试。这个时候,谁都希望在即将召开的国民大会中占有一席之地,为战后的政治前途谋取一个制高点。于是乎,大家相互讥讽漫骂,前方的指责后方“腐化堕落”、后方的揭露前方“谎报战绩”,当权的坚决反对“联合执政”、在野的就游行示威“抗议独裁”……抗战还没有胜利,人心就已经乱了。

政坛上争权夺利,吵得很热闹,可处于前线的湖南战场却十分平静。自从6月9日攻克日军据点以后,伞兵们就没有再打仗。而且,不仅洪罗庙这里平息了战火,就连集结在湘西的国军精锐也停止反攻,纷纷转入了休整。

不打仗就赌钱,牧云山上的尼姑庙顿时变成了赌场。

伞兵在昆明训练基地的时候是不允许赌博的,但现在姜队长不在,两个分队长带头打牌,当兵的也就放开了手脚。

参与赌钱的还有游击队的小头目们。说起来,赌桌上是个语言交流的好地方,蔡智诚他们在输赢的过程中也掌握了不少衡阳方言。当地有个口头禅,叫做“妈拐”,这其实是句骂人的脏话,但重复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再令人反感。大家听来听去,到最后,伞兵二队的每个人都能熟练使用这个单词,以至于几乎成了他们的标志,比任何暗号都管用。如果在战场上忘记了口令,只要嚷一声“妈拐!”对面的哨兵就立刻会笑着说:“哈!自己人回来了。”

蔡智诚也参与过赌博,但他更多的时候是去钓鱼。洪罗庙这里有一条湘江的支流,叫作蒸水,在小河边垂钓一天,总能收获十几条鲫鱼或者鲢鱼。

渔具是向别人借的,蔡智诚的“钓友”名叫周治,是王伟能手下的连长。这家伙外表忠厚木讷,本事却不小,曾经把方先觉军长从衡阳城里营救出来。

1944年8月,守卫衡阳的第10军在付出巨大牺牲后终于战败。军长方先觉被迫投降,接着又接受伪职,出任了伪“先和军”军长。但方将军身在曹营心在汉,10月份,他通过衡阳青帮的关系联络上在郊区活动的王伟能游击队,提出了逃离牢笼、重返国军部队的愿望。在报经戴笠老板批准之后,王伟能就着手实施营救计划,派周治到衡阳城里开展活动。

当时,“先和军”里已经有好几个师长、团长跑掉了,所以方先觉军长就被日本人盯得很紧,几乎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先和军”的军部在衡阳天主教堂,日军司令部在罗家祠堂,方军长每天除了来往于这两个机关之间,唯一能去的地方是伤兵医院。第10军的伤兵医院设在衡阳小西门外的莲湖学堂,老长官来这里看望部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于是周治就伪装成杂役混进医院,从锅炉房的墙角挖地道,一直挖到医院高墙外的“西湖”边。

1944年10月底的一天(农历的九月),方先觉以安抚伤员的名义来到莲湖学堂,然后趁敌人疏于防备的时机钻进地道。这时候,湖边早就有游击队员装扮成采莲人,而且预备了竹排和小船,人一出来,立马就走。当天正下着大雨,脱逃人员又是沿水路出城的,日本的警犬根本追踪不到行迹。于是方军长就经层层护送来到洪罗庙根据地,又从这里前往芷江机场,坐飞机去重庆了。

方先觉成功脱逃之后,民国的各大报纸都发表头条评论表示祝贺,也有文章透露说这是军统局的杰作,可有谁知道,报纸上所谓神秘的“特工人员”其实就是周治这样的“土鳖”游击队呢?

因为这个功劳,周治得到了军统戴老板奖励的一根金条,王伟能也奖给他十万元“金库券”——这种“金库券”蔡智诚也有,伞兵刚到洪罗庙,王伟能就给每个人发了好多张。这种纸币的票面是粉红色的,有一百元和五百元两种面额,其实就是王县长自己印刷的私钞,只能在衡阳县的几个乡镇使用。伞兵们赌钱时赢来输去的全是这玩意,谁也没把它认真当回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7月中旬。

这时候,战场上的枪炮声突然激烈起来,全国各地的国军部队纷纷向当面的日军发起进攻,就连伞兵部队也陆续出动了。

7月12日,准备已久的伞兵一队终于在广东开平实施了空降。本来,他们应该在6月份就执行这项任务的,可当时偏巧遇到第14航空队的司令陈纳德将军正与上级闹矛盾,吵着要辞职(结果还真的辞职了),弄得大家临上飞机又宣布“待命”,整整被延误了一个月。至于“袭击罗定”的伞兵一队为什么要在两百公里以外的开平空降?原因和二队相同,因为开平是“敌后根据地”,那里还有个小机场。可是,这个“进攻跳板”也选得实在太远了,伞兵部队一路被敌人追着走,根本不可能达成对日军机场的“突然威胁”,最后只好把任务改成了“对西江渡口进行骚扰”。

7月18日,伞兵8、9、10队在柳州实施空降,任务是袭击位于广西平南县的日军丹竹机场(这里以前是个美军机场)。在当时,陆军突击总队完成科目训练的只有1、2、3、4四个队,所以,这8、9、10队其实不会跳伞,只能机降。柳州是6月30号被国军收复的,机场保存完好,三个伞兵队在柳州落地以后,与一队同样,也需要奔波两三百公里才能够赶到目的地——不过这回还不错,打了场恶仗,完成了破坏敌机场的任务。

1945年7月,国民党军在抗日战场上掀起了战略大反攻的高潮。国军在广西、湖南和华东各地展开凌厉攻势,相继收复桂林、嘉兴、温州等大中城市,并且夺回镇南关,切断了东南亚日军与中国大陆的联系,一连串的胜利极大地振奋了全国军民的抗日意志。

国军这次大反攻的举措是有其背景原因的。

1945年2月,美、英、苏三国背着中国政府秘密签署了一个《雅尔塔协定》,内容包括将日本在中国东北的种种特权转让给苏联,目的是换取苏联尽快向日本宣战,以减少美国在亚洲战场上的伤亡——美国人这么做,确实有点缺德。可话又说回来,1945年2月份以前的国军的表现,特别是“豫湘桂战役”的大溃败,也真让美国人觉得中国军队靠不住,非得请苏联人援手不可。

但无论如何,《雅尔塔协定》的这个内容是有损于中国权益的,对同一条战线上的中国盟友是不公平的。于是,1945年6月中旬,新任美国总统杜鲁门就把协议中的有关内容透露给了中国政府,立刻在国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蒋介石当即派专使与三国首脑交涉,断然拒绝这个不平等协议,社会各界也纷纷举行抗议活动。

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军事高层的自我反省。弱国无外交,国家利益之所以会被外国出卖,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军队没能表现出强大的战斗力,而这个时候,国民政府又获得情报,美、英、苏三国近期内还将再次举行会晤(波茨坦会议),依旧是把中国抛到了一边。大家顿时预感到,这一次如果再不能展现出中国军队的能力,不知又将导致什么不堪的后果。因此,何应钦等人率先提出了“抗战第一,胜利第一”的口号,鼓励国军集中一切力量向日军发动进攻,以战场上的佳绩换取外交谈判上的主动。

事实证明,这次军事行动是卓有成效的。战役的战果和透过战斗表现出来的高昂意志,不仅使中国政府收复了大片失地,提高了国际威望,而且还促使英、美、苏三国在8月初公布的《波茨坦宣言》中签署上了并未出席会议的中华民国的名字,使得积弱多年的中国在刹那间跻身“世界四大强国”之列,陡然增添了国人的民族自豪感。

当然,此时身在洪罗庙的蔡智诚还无从知晓这些事情。他只是听说湘西的国军部队已经开始向衡阳方向进攻,并且听说伞兵第三队已空运到了芷江机场,准备配合二队作战(这个队后来参加了“芷江洽降仪式”)。

7月26日,伞兵们接到总队电令:“中美联合部队”将在洪罗庙地区实施空降,各分队着即向洪市周边区域展开警戒,以确保空降行动顺利完成。

当天夜里,蔡智诚和战友们拔营出发,沿公路向两翼布防,分别警戒北边的双峰县和南面的衡阳县城方向。

阵地上静悄悄的,大家时不时地向西边的天空仰头眺望,心里想:“中美联合部队,那该有多少兵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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