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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与醉 一(7)

恰同学少年 作者:梁晓声


我买到酒往家走时,心里不禁产生了这么一种想法——好酒,好酒!我宁肯自己喝光了它,而让母亲送不成人!谁知那朱砂是真的假的,就那点儿值不值二十几元?就算是真的,就算确值二十几元,想要靠那点儿朱砂治好哥哥的疯病,明摆着是愚蠢的嘛!母亲,母亲,明明我的思想才是正确的思想,我主张的路线才是正确的路线,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呢?!

那好,我要将这瓶好酒喝光!

心里这么想着,张口就咬瓶盖。当年牙也结实,轻易就将瓶盖咬了下来。还没喝呢,浓烈的酒味已通过鼻孔刺激出了两眼泪。

但我意已决,不肯作罢,用衣袖揩去眼泪,闭着双眼,咕嘟喝了一大口!

那是六十度的烈性酒。我才十八岁,此前一滴酒也没沾过。我父亲从不饮酒,似乎连闻到酒味都会微醉起来。我分明继承了父亲的基因,注定是个酒精过敏的男人。

但当时我豁出去了。

一大口酒咽下,胃里像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仿佛要从嗓子里冒出一股浓烟似的,连眼窝里都感觉被烟火烤热了——我赶紧抓起一把雪塞入口中。

往家走的一路上,我左手握着酒瓶的细脖子,右手攥一团雪;不时地扬头咕嘟灌一大口酒,紧接着吞一口雪。

那时是下午三点多钟,中午吃的一个窝头已被胃肠消化掉了,腹中空空如也,烈酒对胃肠的刺激是那么的凶猛,好像每一口咽下的都是镪水儿。倘不一口一口地吞雪,第一口酒后我是绝不会再喝第二口的。冰凉的雪麻痹了我的口腔和胃肠,使酒精的刺激似乎暂时变得还可以忍受。

那对于我纯粹是一种自虐。

如果说喝下第一口第二口时我还没丧失理智,只不过企图通过那种自虐般的方式对母亲的“错误思想”、“错误路线”表示抗议,那么第三口第四口酒喝下去之后,我的理智渐渐丧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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