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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6)

大漠三部曲·猎原 作者:雪漠


孟八爷接了烟,夹在耳后,却掏出烟锅,说:“这烟锅,还是个打狐子的给我的呢。……听说,国家一保护,皮价上涨,狐子反倒死得更多,连蛋壳里才出来的娃儿也背枪了。”

驼子道:“谁说不是呢。听说,山上来的那几个,厉害得很,是狐子的阎罗王,打的皮子,海了。”

“你没见过?”孟八爷有些失望。

“听盐池上的说,前天,还去过他们那儿呢。可能,出沙窝了。听说,他们是打马鹿犯的事,想避几天风。”

孟八爷眯了眼,望一眼撒在湖里的牲畜,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猛子却被角斗的羊吸引了。那黑头子“骚胡”越战越勇,前扑的力道愈来愈猛,犄角下砸之势也带了拼命的意蕴了。白头子“骚胡”退缩了,终于转身而逃。黑头子也不追赶,脑袋威风地晃着,像解牛后的庖丁。红脸们哈哈大笑。笑声里,已无狼事带来的忧患了。

猛子想到了自己也曾有过的一次类似的决斗,觉得很好笑,想,人和畜牲,咋都一个样?

孟八爷却是另一番心思,他从驼子收狐皮想了开去,开始自责。为探消息,为保密,他也假说要买狐皮。你也说买,我也说收,那狐皮,不涨价才怪呢。他想,还是明了心吧,说说自己变化的原因,日久了,天长了,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某种观念就在听者心里扎根了。

红脸捡个石头,放进抛溜子里,抡几下,石头飞向五十米外的一只大老鼠。

“瞧那老鼠,快成精了。”孟八爷说,“这些年,啥怪事都出,黑风啦,老鼠啦。早些年,这麻岗里,一铁锹就能挖个井,现在,瞧,成干滩了。”

炒面拐棍接口道:“听说,天要塌哩。”

“屁。天是一团气,咋塌?上回进村,有人给我一封信,说是王母娘娘写来的,叫我抄二十封,不抄,大祸要临头了。屌!老子一把撕了。老子不信!看那大祸咋个临头?”红脸说。他喜欢犟嘴,一犟嘴,就情绪激动,脸涨得通红,故名红脸。

炭毛子说:“那事儿,不可不信,不可全信。有些祸,你着上才知道。”

红脸道:“哼,该死的娃娃毬朝天。命是天定的,不信撕封信,就把天定的命变了。”

炭毛子笑道:“也有死于非命的呢。”

牧人有两大阵营,以边湾沟为界,红脸在沟南,炭毛子在沟北,两人都好事,喜欢捣弄是非,要是在人里搅不出事儿,也要选两个“骚胡”来斗斗。方才,“骚胡”间的大战就是两人策划的。那战一息,红脸就捡了石,投那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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