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5月10日黎明

天刚亮，刺耳的防空警报将我们惊醒。我和李志民跑到阳台上，只见从远处飞来几十架“斯图卡”俯冲轰炸机，我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德国人入侵荷兰了。

德国人的突然空袭，令鹿特丹的保卫者猝不及防。他们慌乱地向目标射击，全城的高射炮发出巨响，朝天空射出炮弹，大炮的喧哗声，加上防空警报的尖啸声，震耳欲聋。“斯图卡”抖了抖翅膀，呼啸而下，这种飞机发出令人恐惧的鸣叫声，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吓得趴在地上。

一阵巨大的爆炸声过后，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火海。大地震动，泥土四溅，火光四射，玻璃在空中飞转。大块的水泥哗啦啦地落在街道上，气浪带着尘土从上百个地方旋转而来，整个城市覆盖在令人窒息的烟尘之中。

市民们争先恐后地从屋里跑出来，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地奔向掩蔽所，好像背后有人追赶似的。有些人穿着睡衣，甚至赤身裸体地跑出来；有些人匆匆抓了几件衣服就逃出来；有些人背着各种包裹或是其他杂物，不少人简直是在匆忙中瞎抓了几件根本没有用处的东西——一个男子竟夹着一口挂钟逃出了家门，这玩意此时此地是一点没有用处。还有一个女人竟带着煎锅，这东西相当妨碍她的奔跑。还有一些老妇人和小姑娘，她们赤着脚在路上跑，而手中却拎着自己的鞋子。另外有些人不知是被吓呆了，还是觉得无所畏惧，站在屋顶上看着这一切。一架“斯图卡”发现了他们，俯冲下来，从房顶呼啸而过，跟着投下了炸弹。这些人被炸上了天，肢体挂在周围的树枝上。

虽然，大家早就料到会有战争，但临到最后一刻，还是像晴天霹雳一样突然。战争来得太快太突然了。

轰隆一声，一枚高爆炸弹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爆炸。我被气浪冲倒在地，窗户的玻璃一下子就碎了。

袁文道显得很平静，他闭着眼睛，嘴里说着：“五十公斤高爆炸弹……引信……二十五公斤燃烧弹……”

这时，两辆轿车在我们楼下停下来，走下来十几个外国人。领头的正是藤原幸，他戴着墨镜，大声吼道：“一个中国人、一个法国人还有一个疯子。”

李志民脸色一变：“该死！这些人是冲我们来的，全是当地的流氓。”

李志民走进屋里，拉开关义山给他的旅行包，哗啦一声，他将包内的东西全倒在桌上。天啊，包里全是武器弹药。

“志民，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枪？”我惊讶地问。

“有一些是我参加国际纵队留下的，还有一些是当地华侨为了援助抗战，捐资购买的。现在全城都乱了，这些杂种正好趁乱来杀瞎子。”李志民拿出一只轻巧的皮枪套，把它往左肩上一挎，放入一支短小的勃朗宁手枪。他又拿起两把大口径贝雷塔手枪，卸下弹夹，将桌上的子弹一一装入弹夹中。

李志民检查了枪管，当听见扳机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后，他才把弹夹放了进去，哗啦一声，枪顶上了膛。

袁文道傻傻地盯着李志民，嘀咕着枪的型号。

李志民将一把韦伯利左轮手枪扔给我，自己握着锯短了枪管的大口径双筒猎枪，他抓了一把粗大的散弹，放入衣兜里。我在特里斯科家里见过这种猎枪，但不知是什么型号，袁文道好似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嘟囔道：“意大利伯莱塔猎枪，双筒……”

“听着！袁瞎子！”李志民走到袁文道身边吼道，“我辛辛苦苦建立的餐馆，被他们一瞬间炸掉，我不会哭泣，也不需要人同情。我不会像你这样，在这里等死，等人可怜。现在外面在打仗，在死人，杀你妻子的人就在跟前，如果你不想死，就和我一起杀出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逼你活着！”

袁文道突然喊道：“阳……台……毛瑟……”

一个家伙拿着驳壳枪爬进了阳台。“该死！”李志民端起双筒猎枪，对着这人就是一枪，轰隆一声，这家伙被打成蜂窝，倒在地上。接着，李志民将枪口对准大门，又是轰隆一声。站在门口的流氓惨叫一声，他被猎枪巨大的威力打得飞了出去，撞在对面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