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囚牢生活(1)

作者:关愚谦


我决定让约塞夫三人搬到我这儿来住。我是好热闹的人,单人监牢的“自由天地”令人窒息,我宁愿与朋友挤在一起,我这儿有电灯有香烟,我希望我的“特权”能与他们共享。我特别喜欢与约塞夫聊天,他谈起亚美尼亚的历史,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的种族冲突,俄罗斯的大国沙文主义,滔滔不绝。通过他的讲解,我了解了许多在大学里听不到的知识。

他们三人很高兴与我同住。我跟监狱方面一提,他们也立刻同意了。监狱里有一些装饰材料和工具,达鲁伊士当天就给我们找到了刷浆的人,据说还是专业的。我的任务就是发烟,给帮忙的人,作为报酬;给狱警,作为联络感情的手段,这样他们就不会干涉我们粉刷墙壁的行动。

我觉得真有点儿荒唐,犯人在监狱里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在失去自由的同时,我又有一种充满自由的感觉。

约塞夫、马丁和哈桑搬进了我的“新居”。四张地铺占去整个房间的五分之四,留下的空间就只能放鞋子和尿桶了。

净狱时间到了,狱警锁上一个个牢门离去,监狱的集体夜生活开始了。我们在地铺上翻跟头打滚,疯累了,就躺倒抽烟。约塞夫时时提醒我:“你要省一点儿,以后需要烟的时候还多着呢!”

扩音器又开始广播阿拉伯语新闻,约塞夫很用心地听着。

“今天没有你的消息。”新闻节目一播完,约塞夫就告诉我。

“以色列和埃及的关系恶化,看样子战争很难避免。希望不要影响我去美国。”他又忧愁地说。

接着又是祷告时间。高音喇叭传出同往日一样的清脆祈祷声。连听了几天,我觉得那声音增加了我的烦躁。

约塞夫告诉我:伊斯兰教有五种基本功,其中之一为礼拜,礼拜者一定要面向沙特阿拉伯麦加城的方向叩拜,这被称为“近主之道”、“最近之礼”。每日要在晨、晌、晡、昏、霄五个时辰,礼拜五次,然后是每周五聚礼一次,礼拜前必须沐浴净身。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伊斯兰教的事?”我很佩服地问。

“我们国家旁边就是信奉伊斯兰教的阿塞拜疆。我是研究伊斯兰教的,所以学会了说阿拉伯语。”

一个小屋里挤了四个人,一切活动都在床上进行,这种集体生活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上大学时,在青海湖打鱼时,我都过这种集体生活。不过像这么小的房间睡四个人,而且四个人来自三个大洲,四个民族:一亚一非一欧,亚美尼亚是半亚半欧,颇像一个国际宿舍,我觉得特别有趣。

哈桑每次祈祷完毕,严肃表情闪电之间变为喜悦。他变戏法似的从墙角里拿出用啤酒罐和圆铁盒做成的煤油炉:啤酒罐上打了很多眼儿,外边再套上个铁盒,反扣在一个储油的扁铁盒上。约塞夫则从军用背包里取出素油、大蒜、洋葱头、番茄、土豆、盐、糖和米。我帮约塞夫一起拣菜。哈桑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小铁锅,倒上素油,把切碎的洋葱放进去炒,等到洋葱炒得发黄,再把切块状的番茄加进去,直到一起炒成糊糊状,哈桑又把马丁贡献出来的通心粉汤倒进去,再添些水继续煮。

约塞夫悄悄告诉我,哈桑是苏丹人,但出生在埃及,在开罗住了三十年了,并和一个埃及妇女结了婚,他们有一个儿子。有人揭发说他不是埃及人,警方就把他抓了起来,准备驱逐出境。我不懂埃及的法律,但法律竟然不保护他们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法律够混账的。在这样的法律和这样的执法人员面前,我的命运会怎样呢?

约塞夫拿出小刀,开始削土豆,颇显得笨手笨脚。我在青海湖打鱼时,曾做过十几个人的饭,一口气削过一大盆土豆。我来露一手给他们看看吧!我拿过一个粗瓷盘,倒扣过来,把刀在盘底的粗圈上磨了几下,让刀子变得锋利些。随着“沙沙沙”的响声,薄薄的土豆片很快就被我切好了。哈桑和约塞夫都看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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