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世外桃源(1)

告别香巴拉 作者:郭建龙


在经历了与狼群的搏斗之后,阿旺顿珠显得有些疲惫,却没有一丝惊慌,仿佛刚才只是人生必须经历的一个小插曲,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带着方以民走了两个小时,天已经全黑了才到达目的地:一个深色帆布的小帐篷。藏北的牧民习惯离群索居,把帐篷扎在无人区内,便于寻找周围的草场,这个帐篷也不例外。方以民确信周围一定有羊群,但天黑看不清羊群的位置。

一股浓重的酥油味从帐篷中传出来,方以民还不习惯这股气味,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适应了一下,才掀帘子进了帐篷。

帐篷的中间生着一堆火,已经进屋的阿旺正蹲在火堆前,一个中年女子在往火堆中夹着干牛粪。

“这是我老婆。”阿旺介绍道。

他把方以民推到了火堆前,让他烤着火,又拿出来一个锡壶,从锡壶里倒了一碗酸奶递给方以民。方以民急忙接过来,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用舌头舔着碗边。阿旺又给方以民倒了一碗,后者再次一饮而尽。阿旺没有倒第三碗,而是从角落里找出一块风干肉、一把刀,递给了方以民。

“你吃饱了好好休息。”阿旺说。他找了一个厚厚的毯子铺在火堆边上,这里就是方以民睡觉的地方了。

方以民笨拙地用刀割着肉,却发现由于伤口,他根本使不上劲。阿旺接过了刀,把肉切好递给他,让他把肚子塞得满满的。吃完后,方以民和衣侧身躺下了。他仍然在发烧,而且走了这么远的路已经疲惫不堪,很快就进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朦胧中,他感觉有人在动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阿旺的女人。

“我让她帮你看看,是怎么回事。”阿旺在不远处说。

女人小心地把方以民的衣服剥开,露出背部的伤口。她用藏语和丈夫交谈着。

“她说,你这是枪伤。”阿旺说。

“是的。”

“子弹还在里面?”

“打穿了。”

“那就好。朋友,你精神不错,需要的只是休息。”他没有问方以民为什么受了枪伤。女人小心地用凉水给方以民擦了伤口,又上了一些不知名的药,然后把一块布撕成了布条,又拿出两块干净的布,把方以民的前后都包扎了起来。

“睡吧,朋友。这里都是朋友,没有人会伤害你。”阿旺轻声说。这是方以民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太累了,迅速坠入了沉睡之中。

然而第二天,阿旺试图把方以民叫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他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在高原,任何病都是致命的,方以民的伤势夹杂着高原反应,如果出现肺水肿,就很难治好了。阿旺忧心忡忡,他清洗了方以民的伤口,确认那儿没有恶化,把一小块藏药碾碎,往伤口上覆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冲水灌进了方以民口中。

“他怎么样?”他的妻子用藏语问。

“也许熬得住。”阿旺怀着深深的忧虑回答。

世外桃源他让妻子寸步不离地照看病人,每隔半个小时给方以民热敷一次。每隔几个小时,他还会过来给方以民灌点酸奶。

“能不能送他去安多的医院?”妻子问他。

“来不及,他也禁不起折腾了。再说,我们不知道他的身份,也许去医院会给他带来麻烦。”

“你是说,他是坏人?”

“他不是坏人,他救过我的命。他也许在躲避坏人。”

方以民在高烧中挣扎了两天。在这两天里,开始他是完全昏迷的,后来开始做噩梦,梦见有人把他抓回去了,由于逃跑被判了死刑,他在梦里体会着面对枪口时的恐惧。他还梦见很多,家人、沈倩、朋友、事业,与生命比起来,那些外在的东西都显得那么虚幻,有时候它们触手可及,有时候又遥远无比。一旦他死亡,这一切都将消失在虚幻之中。

后来,病人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阿旺总是趁他清醒的时候让他吃东西,或者解手。“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方以民说。

“朋友,我们都不用说这些。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是命里注定的。就像当初你救下我,也是命里安排的。”阿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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