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一下子蒙了，高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准备的变故，《北京往事》把《北京往事》搞蒙了，“续集”把他搞蒙了，常珊更是把他搞蒙了。高文没法相信自己的记忆，不知道哪段记忆是真实的，真的蒙了，什么东西在躲藏着跟他玩一种致命的游戏，时空交错，真假不分，芳草湖的初恋和唯利是图的书商，新疆往事和北京往事……完全蒙了！唯一不蒙的是，常珊借此嘲弄他的女友，不无醋意。高文好像不经意地报复了她，甚至有些得意。

“还有，现在写实的报告文学也很畅销，有一部纪念唐山大地震的书，成了今年最火的一部纪实类的畅销书，卖了几十万册。”

“你是不是希望中国还来一次地震，好让我第一时间写出来，也卖几十万册？”

“如果有这样的‘好事’，当然好啦。”

“另外，你的这部《北京往事》可被好多人盯上了，”常珊还在说，“书商和很多出版社都蠢蠢欲动，等着再版它，可有内部文件，不让再出，你也太‘反动’了，你把解放前和解放后混为一谈，把新中国写得比旧中国还要黑暗，这不是在找‘雷子’吗？现在当局可真是开明多了，要是在以前，你肯定要坐牢。不过越是这样的书越是好卖，要是有一天开禁了，别忘了我，我也是书商啊！”她自己也不知道对高文的恻隐之情为何很快就被憎恨所替代，她知道怎么羞辱高文，羞辱自己就是羞辱高文，这一点常珊非常明白。而她不明白的是她给高文带来的是什么，显然，她对他的病情还不甚了解。

常珊来到马路边准备打车的时候才发现高文早就不在了。不知道是在拥挤的人群里走散了，还是有意悄悄离开的。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都胡说了些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她女儿是高文的，隐瞒这么久仅仅是为了维护现在的家庭吗？大多数时候她不承认这一点。但她知道，高文知道实情后，她会受到更深的伤害，因为他会犹豫，甚至怀疑。

只有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常珊心里才会舒服一些。在刻意羞辱了一通高文之后，她眼睛里满是泪水。擦干泪水之后，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她对自己的掩饰能力非常满意，甚至得意。可她正在把高文逼往绝路……

高文恍惚地溜达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下了很长时间的雨，空气很清新，他甚至感到丝丝寒意。

高文后来经常回想他悄然离开常珊之后独自溜达的这个秋日的傍晚，因为就在这个傍晚他被自杀的念头牢牢地控制住了。

只有想到死，他的心情才能安详平静。

以前多次产生过自杀的念头，但从来没有这次真切。

高文现在才意识到真正的自杀念头是毫无诗意的，也无悲壮可言。

有的就是平静。

只有彻底绝望的人才能拥有这份平静。

以前他曾责怪一些自杀了的人，他们在自杀之前为何不去干如何如何惊天动地的事，比如杀死仇人，比如制造一起爆炸事件，现在他懂得了，如果还想杀人，还想制造事端，确切地说，如果还能杀人，还能制造事端，他（她）就不会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