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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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我找到生命的意义,它就又变了 作者:丹尼尔·克莱恩


4、“生活摇荡如钟摆,于痛苦与无聊间徘徊。”

——亚瑟·叔本华(1788—1860),德国哲学家

形而上学者、伦理学家

好吧,我交代:我的确隔三岔五就渴望好好地悲观一次,尤其是在生活里要面对点儿小灾小难的时候。当自己遇上啥糟糕事了,只要想想生活对每个人而言其实都挺烂的,心里就会有种麻木不仁的慰藉感。在这种时候,还有谁比忧郁先生叔本华更适合请教的。我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句话抄到笔记本里的,不过我敢打赌,肯定是在某个情绪低落到谷底的时期。

虽然有点儿难以置信,不过叔本华本人却被认为是个享乐主义者。因为他主张幸福才是生活的终极目标,只不过他觉得要达到这个目标基本上比登天还难。同伊壁鸠鲁一样,他将幸福与快乐定义为恐惧和痛苦的缺席。而且一如伊壁鸠鲁,叔本华也相信,降低我们的期待才是消除忧郁感的不二法门。这位德国哲学家用词直白地讲道:“不想太过悲惨的话,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不要期望能很开心。”真是大爱“太过悲惨”这几个字,叔本华都不屑于采用伊壁鸠鲁所说的“不高兴”一词。

从这儿开始,叔本华的哲学开始一路下坡,还是很陡的那种。在他的皇皇巨著《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The World as Will and Representation)中,叔本华写道:“生命的短暂常常被人哀叹,却可能是生命中最好的部分。”在《存在的虚无》(The Vanity of Existence)一文中,他又写道:“人的生命一定是某种错误。这一点的真实性足够明显了,因为我们只需要记住,人是欲望与需求的综合体,极难被满足;而且即便被满足了,他能得到的也只是一种无痛苦的状态……这就直接证明了存在本身是毫无价值的。”当然,这之后就是他那令人超级沮丧的“钟摆”名言了,咱都晓得的。

在他充满失败与孤独——没人买他的书,也没有大学请他当老师——的成年生活中,叔本华偶然读到了婆罗门(印度)典籍《奥义书》(Upanishads)最早的西语译本。尽管这种东方哲学骨子里会更积极一些,但在那充满神秘/玄学的文字中,他还是为自己的哲学找到了深深的共鸣。《奥义书》认为,人只有变得超脱与顺从,才能体验到平和接受生活的感觉。而叔本华在人生晚期逐渐开始吸纳的,正是这种态度。在这段最后的时期里,他写道:“Oupenk’hat(受佛教启发的印度教经文)一直以来便是我生命的慰藉,直到我死去。”对叔本华来说,承认自己感受到某种程度的慰藉,基本上就跟别人喊出“哇靠”差不多。

这些东方的文字似乎极大地改变了叔本华的人生,不过有点反讽的是,这种改变的方式却非常单调平凡。六十多岁时,他出版了一本名为《附录与省略》(Parerga and Paralipomena)的书,书里大部分都是炒他那些悲观哲学的冷饭,不过也有很大一块是些朗朗上口的警句。比如,“很多时候,只有失去之后,才懂得事物的价值”,以及“每天都是一段小生命,每日醒来起身是一次小出生,每个新鲜的早晨是一次小青春,每晚休息睡去是一次小死亡”,还有“荣光虽不必赢取,但必不能遗失”。

呵,一堆陈词滥调吧,但是许多人还觉得这些话就跟伊壁鸠鲁的格言一样说得挺好,让人着迷。不过要谈到叔本华作为一个写作者的发展历程,《附录与省略》那种一句话概念的格式,很大程度上要得益于他读过的那些东方宗教典籍,尤其是《大梵经》(Brahma Sutras),也就是吠檀多/印度教那些通俗易懂的警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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