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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 第 六 章(2)

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 作者:陈亚珍


久妮开始没反应,后来三娘对她像对一个淫妇一样监控着,她开始反感,但也无奈。一天早晨,久妮正扫院,外村来了个戗刀磨剪的匠人从久妮面前喊着路过,久妮停下手中的活,一直目送着远去,三娘从茅厕里出来,发现此情此景,一巴掌就扇得久妮鼻孔流血!并把久妮关在柴房里饿了三天,久妮就有了异常。一个人木在大门前眺望着梨花庄的岭岭梁梁,眼神里的呆木一层厚似一层,就这么木了六天七黑夜,不说不笑,也不下地干活。三娘不知道久妮中了什么邪,白天看山,晚上看天,默不作声,不吃不喝,脸色青紫,面无表情地木着。婆婆有了久妮十二岁时跳井的刚烈,开始提心吊胆。久妮的心如一眼黑井探不见底。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她去私熟里找了先生,问说“贞节”怎么写?先生就写给她看,她看着一横一竖的两个字说,原来这两个字是这么的整齐干净。就求先生给她写得大一些。并要先生教她写会这两个字。先生就满足了她的心愿。她认真学了几天,一笔一画写了无数次,直到写出了功夫,写出了韵味,写出了意志,写得连先生都啧嘴称道,她才像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一样怪异地笑了。她效仿着先生的大字,复制了一张比先生的字体都多了些苍劲的味道,然后谢了先生,如获至宝似地回了家,把一张白纸,两个黑字贴在墙上,破旧的屋子顿然肃穆。墨汁的香味,把小屋熏陶得有了几分与众不同的书香感。久妮似乎对此很满意,孤芳自赏了九天十黑夜,面部表情完全凝成了一块铁,一种意志悄然地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然后变得凛然起来。天上的群星不再眨眼,风中的树影僵死在空中,老鼠叽叽喳喳也倏然静寂!肃穆中,一种庄严的仪式举行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年轻的张久妮倒下了,血从捂住眼的手指间流泄出来,变成了一朵凄艳的血花……

三娘听到惨叫,急急提裤穿衣跑出来,声急响烈地拍久妮的门,说咋了?你黑鬼又出什么枝节,开门呀,你屋里有谁?

时年十七岁的久妮,用针扎瞎了一只眼,表示为死去的丈夫终身守节,永不嫁人,上演了一曲人间绝唱。她对人说,一只瞎眼为丈夫守节,一只好眼为婆婆养老送终。人们这才知道久妮的心志。婆婆三娘也从此不敢对久妮吆三喝四了。

个把月之间,腊月娘以她的方式选择了极致。久妮以她的方式选择了另一种极致!所有的人都为久妮的极致发出赞叹之声。并对她肃然起敬!村公所与族长仇万福为此大张旗鼓地弘扬此壮举,并集资为久妮竖起了一幢贞节牌坊,虽然村力薄弱,看起来简陋,然而这是一种象征,一种很难极至的庄严!并在村公所开了一个表彰张久妮守节的大会,谨以为烈士遗孀为后鉴!

沉重的文化无时不在显示它光辉的一面,同时也显示出有毒的一面。自从贞节牌坊竖起之后,烈士亭里,不断有女人以腊月娘的方式与丈夫同归于尽,以身殉“节”而完结生命。寻短之前,她们均都以各种方式,启示家人把她们埋在村口。等待丈夫回归时望上一眼。这种大乱风水的要求,村里的婚丧执事人酝酿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了安慰亡灵,找了一块便于观望的地方如了她们的心愿。于是,梨花庄就凸现出了“望夫坟”与“望子坟”的景观。梨花庄一时静如墓地。村里人面对此种死法,难以做出适当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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