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高云淡淡(1)

骑兵连 作者:师永刚


草原像个巨大的笼盖,站在山坡上,周围的一切都呈圆形低伏着,感觉上天似穹庐。王青衣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变小了,小得如同那群低伏的草。群山在草的绿色中向前挤涌过来,那是著名的焉支山与祁连山。他发现山与山是不一样的,万里祁连山似从天际直泻下来,在到达草原时,驻足沉思了片刻,行走显得和缓婉转起来。它逶迤着与焉支山相遇,焉支山在遇到祁连山时,只剩下了一点最后的气势。那种如虹的涌动在与祁连山相遇时,它们的气质一下子相互融合到了一起,两山温柔之态毕现,那种恣意在此消失无踪,它们在互相遇到时,又转而退却,仿佛要回避什么,把各自的气势给扭曲得怪异,那种怪异像伤感,也像是痛苦。那山的气势就是一种痛苦吗?就是一种失意吗?

山南草场就在这两座山相互回躲的中间,如同一块巨大的独白。只是这段独白太大,足有上万平方千米。他用望远镜扫视遍草原所及之处,叹道:“这块草原太大了,你发现没有,我们太小了,如同草。”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对一个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的老骑兵来感叹这种小小的感受,是不是很可笑?

这种感叹成天听得太多了,那种渺小的感受他早就有了,他看看王青衣,“那块山你看出来没有,它们在快要遇到一起时,一下子就分开了,好像是有着巨大的仇恨似的。当地老百姓说,祁连是位男神,焉支是专管各种女红的女神,他们可能互相爱上了对方,但焉支的父亲好像不太喜欢祁连,就用斧头把他们分开了,现在的焉支山与祁连山相隔很远,两山也由此分开,但中间却留下了这么大一片草原,当地老百姓传说这里叫作断肠滩。偶尔下雨时,还可从草原上看到嫣红的泪水,当地牧人说,那是焉支思念祁连流下的泪。”

王青衣对这个传说很感兴趣,“这个传说倒是挺有意思,断肠滩,有些像西湖的断桥,断桥是给人的,而这块草原竟是给两座山的,很让人伤感哪!哎,我记得那座焉支山曾在一首古代的民歌中出现过,是不是它?”

“那首歌是当地牧人的民谣,一千年前,这儿属于匈奴地界,此地扼西域要塞,东可控长安,西可达西域三十六国。这块草原是当时最大的军马场,军马是当时最厉害的武器,据说谁得到了这个军马场,谁就可以得到整个西域。汉朝霍去病将军为打通这条道路,率军攻打下了此地,并赶走了所有的匈奴人。当时的匈奴百姓对失去焉支山很伤心,就写了那首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王青衣笑着说:“听说焉支山现在还产一种胭脂石,那种石头磨碎了可以作为一种化妆品使用?”

“这种石头现在越来越少了,不但是一种很好的化妆品,还是一种上好的马药,我见过当地的牧人用石头粉掺着水,可以治很多马病。怎么,你对这感兴趣?”

王青衣说:“只是好奇而已。”他用脚轻轻地夹夹马肚子,胯下那匹马颠动着小碎步向前奔去。这匹马叫作“忠诚”,据成天说,此马曾经在一个大雨夜晚救过一位战士的生命,连里的战士们就给它授予了这个名字。“忠诚”是匹十二岁左右的老马,它的性格温和安静。一双蓝色的眼睛里漂浮着深深的忧郁,王青衣刚骑上去时深感紧张,他顾不上自己的那点小小的自尊了,紧紧地抓住马缰不放。此前他只骑过少数几次马,当然是跟着兰静去那个新兴的中产阶级的马术俱乐部去玩。他的骑术不好,被一匹很烈的马给摔过,他当时就对马产生了一种恐惧。早晨吃过饭后,成天牵来这匹马时,他差点就打了退堂鼓。他想开着那辆吉普车去,但当他看到周围那些战士的目光时,他一下子就决定了骑马去。他的自尊告诉自已,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骑兵连的指导员了,不会骑马简直是一种笑话,既然迟早要学会骑马,还不如现在就把自己献出去。他凭着在马术俱乐部的那点儿对马的认识,小心地爬上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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