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穿真维斯的青年 1

不愿说谢谢的人 作者:王老板


2000年去北京上大学之前,我妈特意带着我去了一趟太原,走走亲戚,顺便给我买件体面的衣服。在大型商场里,我挑了一件真维斯的纯棉衬衫,穿在身上显得特别柔软熨帖,而在这之前我穿的都是硬邦邦的“的确良”。在我眼里,真维斯就是不折不扣的名牌——而且还是外国的。住进宿舍之后,上铺的北京同学瞄了一眼我的衣服,点点头说了句:嗯,真维斯,我中学时也有这么一件。那一刻,我有一种欣喜的认同感:瞧,他也知道。

当然,后来我就不提真维斯了。但这件衬衫我一直没丢,十年了,它质量还是那么好,秋天的时候我还经常穿在身上,回忆自己曾经的样子。后来我目睹着那些像我这样从县乡一级走出来的青年,他们穿着当地流行的服饰,走进北京上海,嚼着一线城市的残渣,填饱自己三线城市的胃口;或者继续留在家乡,被挤兑而不自知。那些穿森马的男孩和穿以纯的女孩,像乔伊斯笔下的斯蒂芬·迪达勒斯一样,“同卑下的生活和狂乱的思想不停地作斗争”。

贾樟柯在电影《任逍遥》里曾经细致地描绘了这样的状态和这样的青年:在死水一般的小城市,青春期的荷尔蒙如癌细胞一样扩散,他们无法用更丰富的精神来摆脱虚无,想要得到更多,却被身边无处不在的权力所敲打。最后,他们决定去抢劫银行。失败之后,其中一个被抓,另外一个则骑着摩托逃跑。他沿着国道想要远离那个地方,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搭上一辆过路的大巴,返回那个让他充满绝望的城市。然后青年就这样被警察逮捕,遭受了一番奚落之后,电影结束了。

如果你曾经经历过这些,有些事情你就会理解得更清楚。每次我给在山东一家工厂打工的表弟打电话,里面的铃声始终都是慕容晓晓之类的“农业金曲”。几年前他给我写信,一个小学文化的人,在信中提到了绝望、折磨、自杀,还有路遥。贫瘠的精神生活像锅盖一样压在他头上,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煮熟了。在我看来,他的痛苦和思索跟多数人一样,只是他找不到一个向上的出口。而他花一块钱购买《爱情买卖》的铃声,和那些坐飞机到金边看柯恩演唱会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然,在文化品位上阔起来的新青年们或许不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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