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最后的水师》 国难当头“匪亦有道”2(2)

最后的水师 作者:王佩云


李母临终之日头脑很清醒,只是语不成声,频频环顾丈夫、子女,目不转睛。李准以为母亲放心不下菊荪、梅荪,吩咐阎文艳接来,送至病榻前。李母仍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握住他衣袖不放。李准看出母亲牵挂父亲,也牵挂尚未成家自立的弟妹,赶忙俯身安慰:“儿必谨遵母训,孝顺老父,善视弟妹,悉心扶植他们成家立业。”他刚说完这几句话,母亲手一松,眼一闭,驾鹤西归了。李准跪倒在床前放声大哭,母亲不幸离世,父亲为官不易,还有自个儿官场不顺,一齐涌上心头,喷薄而出。在超度亡母期间,心力交瘁,大病一场。

李准由此心灰意冷,意欲摆脱官场纠缠,告别眼前烦恼。他按朝廷规矩报了“丁忧”,扶母亲灵柩返归故里。他想趁服丧期间,就此告别仕途,离开广东这块是非之地,也远离谭大烟袋这类可憎之人。因此只留下一个弟弟服侍仍在任上的老父,其余家人一齐扶柩返乡。他葬母于柑子铺活水沟,此处背倚白岩山,面朝官兜寨,沟底流水潺潺,墓门一联曰:

墓旁可万家,斯歌斯哭斯聚族;

德配堪千古,此人此土此有财。

李准在母亲墓旁,搭盖一茅棚,身穿麻鞋孝服,打算先按规矩守丧3年再说。在此期间,找家乡父老化缘,兑现许诺区莲的事。但没到两个月时间,广安府即派快骑送来电报,总督府催其赶紧回广州履职。李准不肯答应,回电力辩,振振有词,“为亡母守孝,乃人伦根本,亦朝廷祖制”。言下之意,你新总督再牛,也不能违反人伦祖制吧?但催促的电报还是接踵而至,遣词造句也越来越严厉,闹得李准一头雾水。他私下给王雪岑和李子川发电报,询问个中缘由。两人联名回电,原来朝廷已宣布岑春煊就任两广总督,此公人还在广西,即先声夺人,查办广东巡抚谭文觐,还将李天香、裴伯谦两个县令一撸到底。谭某为求自保,想要移花接木,唆使罗歪嘴和黄泥鳅,将厘金局原来的许多烂事编排到李准头上,还诬蔑其与海匪头目区莲“关系暧昧”,“有通匪嫌疑”。岑某的高级幕僚张鸣岐暗中得了罗歪嘴、黄泥鳅的好处,跟着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猛往李准身上泼脏水。新总督因此盯上了他,要他“速回广东履任”,实际是面对面接受审查。

这个晴天霹雳,让李准头脑轰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离开守孝的茅棚,去了一趟广安,在当地父母官面前,诉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求教他们如何应对眼前的祸事。广安两位道员,亦称道台,相当于现在的地市级领导,跟邻水李家是世交,彼此知根知底,晓得他蒙受了冤屈。两人一齐劝他“逆来顺受”,万不可与这位新总督“斗气”。

那位“守道”介绍,岑春煊原任甘肃按察使,赶上八国联军将太后和皇帝赶至晋、陕穷乡僻壤间,吃饭睡觉都降至贫困户水平。他及时带了兵马赶去护驾,也带了好酒好肉及精致铺盖卷,将两宫从困顿中解救出来,重新找回当太后和皇上的感觉,此人也一跃而为朝廷重臣。他郑重告诫道:“岑某有此‘率兵勤王’之功,而今正是大红大紫的时候,在慈禧老佛爷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若惹恼了他,捻死你还不像捻死一只蚂蚁?”

另一位“巡道”着重说明,岑春煊人送绰号“官屠”,与“士屠”张之洞、“人屠”袁世凯,并称“三屠”,其中隐含了讥讽的成分。此人倒不十分爱财,但喜欢搞小圈子,尤喜整肃属下为自己立威。他有慈禧做后台,只要看谁不顺眼,便不分青红皂白,轻则撤职查办,重则先斩后奏。前些年,他来四川任总督,刚进入蜀地,一口气弹劾了40余名大小川官,全省上下见他如同老鼠见猫似的。他现在到两广总督任上,“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谁头上都不奇怪。他替李准分析:“这些电报只是命你赴粤履任,并无‘查办’‘候审’等语,估计是你替太后筹款救急有功,他还有所顾忌。你现在顺了他的意,主动上门自证清白,也许还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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