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油画二∶梦魇(11)

油画 作者:王晓方


他用大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脑袋,也嘿嘿地笑着说:“我这个人身上铜臭味太浓,永远都成不了诗人,但有一套在梦态时使用的语言。”我逗趣地问:“那么你现在是梦态还是醒态?”他脸上挂着古怪的微笑,双眸闪耀着诡谲的欢欣说:“小丹,我只有见到你时才会情不自禁地使用梦态语言,我甚至怀疑你的灵魂中孕育着我的灵魂,在你没把我的灵魂生出来之前,我俩的灵魂必须在一起。”我又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指责他油嘴滑舌。他竟一脸庄重地靠近我,庄重得让人有些感动,他用深沉的目光看着我说:“小丹,正因为我对你的爱深沉,所以每次见到你便情不自禁地进入梦态,你知道这梦态给我的最大收获是什么吗?”我装作不经意地摇了摇头。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说:“就是你让我产生了一个伟大的想法。你知道有信仰的民族都是善于做梦的民族,这恰恰是中华民族当下所缺失的。我的想法是有朝一日写一部和《圣经》相媲美的《梦经》,汇集天下人做的美梦,创立梦教,以《梦经》为图腾,号召所有中国人不再信仰权力、崇拜权力,而是信仰美梦,崇拜美梦,你觉得我这个想法伟大不伟大?”说完他虔诚地看着我,仿佛我就是他的教主似的。尽管车夫的话几近梦呓,却让我深受启发,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来自头脑和心灵的话语,便用赞赏的口吻说:“行啊,车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他听了美滋滋的,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灼灼的小眼睛闪烁着奇妙的光,得寸进尺地说:“小丹,你觉得《梦经》有没有可能成为一部伟大的作品呢?”我莞尔一笑,宛如在和谐的旋律中加了一个重音,用将军的口气问:“那么请问,衡量伟大作品的标准是什么?”他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机,故而采取了迂回策略,避重就轻地说:“托尔斯泰在他的《安娜·卡列尼娜》的开篇讲了一句发人深省的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套用他老人家的话说就是,低劣的作品都是相似的,优秀的作品各有各的不同。对了小丹,有一个人的作品让我刮目相看。”我好奇地问:“谁?”他不假思索地说:“顾文白。”我惊愕地问:“为什么?”他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口吻说:“顾文白的每一部小说都会给我带来新的激动,就仿佛在迷宫中迷失了很久,突然找到了出口似的。小丹,不知道你注没注意到,顾文白的文字和你的画有异曲同工之妙,就仿佛他窃取了你的想象力似的,我敢断言,你们俩是天生的知音,对了小丹,我这次到东州很想见见顾文白,也不知道你俩认识不认识?”车夫这番话说得我心里五味杂陈的,自从得知文白和张欣出事以后,噩梦就成了我的迷宫,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逃出这迷宫,可是我似乎才刚刚被抛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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