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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假如我轻若尘埃 作者:陈之遥


林薇又回到吧台,想起方才在房间的所见,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丹丹会说那帮人吃相难看。

里面坐的的确都是年纪很轻的人,他们正在玩一个规则不明的游戏,有坐着的,有站着的,还有人干脆上了桌,裸着上身,皮带解了,裤腰的扣子也松开了,松松地挂在胯上。

“你这算哪门子人鱼线,这叫腹股沟。”旁边有人品评。

“怎么不算?你说要什么样的才算?”桌上的人抗议。

“还有谁没脱的?”又有人要捉漏网之鱼。

“都脱了吧?”

“不对,还有那个谁……”

“还有何齐!”

“麻溜的,脱!”

仔细算起来,这是林薇第一次听何齐的名字。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何齐是谁,只看了一眼最后说话的那个人,是个很豪气的女孩,短发,北方人的眉眼,那样骄傲的神色,一看便知是一生顺遂的。

于是,她盖棺定论,以为这屋子人都差不多是这样的类型,眼睛都没抬就退出去了。

后来,何齐曾对她说,那一夜,距他第一次见到她已经差不多一周了,他觉得自己可悲到了极点,对自己说:Tonight or never,如果不是今夜,那就永远不要开口了。

她退出去之后,他就走在她后面,随着她下楼,看着她回到吧台,心里想:我走过去,碰到她的手臂,如果她不躲开,那说明她不讨厌我,我就约她出去。如果躲了,那就算了。

于是,他走过去,与她擦身而过。她不曾躲闪,反倒是抬头对他笑了笑。

至于这笑容是在说“先生,要啤酒吗?”,还是“何齐,你好吗?”,他分辨不出,只觉得离她很近,近到看得到她颈侧静脉的跳动。

他身上出了一层汗,差一点忘记要对她说什么,但终于还是开口了。

“什么?”她问,周遭嘈杂,音乐声震耳欲聋,香水和酒精的味道夹杂着各种体味,越加混淆视听。

他低下头靠近她又说了一遍。

她转身从冰柜里拿出两瓶啤酒递过来,又对他笑,说:“人生须尽欢!”

直到最后,他都没搞明白,她到底听见他说什么没有。

后来,何齐还曾对林薇说,他第一次看到她,就是在去Ash的第一夜。

但他从来不曾告诉过她,第一眼,他觉得她很讨厌。

那时,何齐到上海不过几周,身边聚了一群形形色色的人,既有跟他一样的世家子弟,比如罗晓光和蒋瑶,也有各种来路不明的跑江湖的混子,比如胡凯。

他出身不凡,但成长的环境却一直很单纯,一点也不会看人。所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些人到底能不能算是他的朋友。他们在一起夜游,每夜都换地方,每次玩的花样都不同。

奇怪的是,何齐从来没有觉得新鲜过,每个地方对他来说都差不多,从来没有什么触动过他,但周围的人却都那么投入,看起来那么快乐。他自觉错失了许多,却又豁不出去,便草草得出结论——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来上海之前,他只醉过一次,还是在大学新生年的派对上;前后有过两个女朋友,都是同学——他的人生,太过于单纯了。他决定要变一变。

一开始他还有些生嫩,根本不去搭讪陌生的女孩子,端起酒杯之前还要想一想,大家都喝酒了,等会儿由谁把车开回去。那群人见他这样总要笑他,女孩们则干脆扑过来,把他揉进胸口,叫他“妈妈的小宝贝”。他腼腆地笑,很快也开始嘲笑自己,是啊?他几岁?年轻,自由,金钱,他什么都有了,他到底在怕什么?

到了后半夜,他们又带他去远郊的公路上飚车,他继续他的蜕变,在车阵里游走,好像不要命一样,冲过约定的终点线也没有停下来。其他人惊愕地看着他绝尘而去,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蒋瑶,她下车走到路中间,但仅一秒就已离得太远,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全不关心,继续开下去,开下去,一直到机场附近,终于被一部警车截停。他把车泊到路边,降下车窗,冷风一吹,人总算是醒了。

“身份证,驾驶执照。”警察对他说。

他习惯性地去开仪表板下的抽屉,里面只有一盒抽了一半的烟,和几封广告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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