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7)

假如我轻若尘埃 作者:陈之遥


这一次,何齐却不出声。他静了一静,在心里仔细造好句子,才开口道:“林薇,要是我说我们没你想象中那么不同,你相不相信?”

“我不信,请举例说明。”林薇答得很干脆。

“比如……你几岁?”

“十九。”

“很好,我刚满二十一,我们俩差不多。”

“这算什么?十九、二十的人多了去了,我说的又不是这个……”林薇反驳。

何齐无视她,继续问:“胡凯说你在读大学,念的什么专业?”

“化学,”林薇冷笑,“你可别告诉我,你也念化学,太假了,知道吗?”

“还真是巧,”何齐也跟着笑,“我去年选过一门课叫化学与物理生物学,瞧,里面也有化学两个字……”

林薇见他狡辩,越听越恼,敢情方才这一番口舌全白费了,这人还是没明白。

“共同点你都找了,那好,我现在来告诉你我们哪里不一样,”她一拍桌子,抢在他前面,继续做他的思想工作,“你要是到我从前住的那一片去,在路边随便找几位阿姨打听林薇和她弟弟,没有不认识我们的。阿姨们会跟你好好说说我们这俩孩子是怎么来的,会告诉你从前这里曾经有这么个女人,她怀孕不是为了逃避劳教,就是为了从戒毒所出来,前脚还在喝酒,后脚就生了孩子。运气倒实在是好,两个小孩,一男一女,都好手好脚,脑子也没问题,可她生了又不管,根本当没有生过一样!”

说着说着,林薇就激动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叫自己住嘴。

何齐听她这么说,也很震动,心里想,林薇你还真别不信,我和你,没你想象中那么不同。

他等她平静,轻声道:“我母亲正在戒酒,强制的那种,这已经是我记事以来的第四次。医生说,如果她继续这样喝下去,很快就会死。”

林薇一时语塞,却还是冷笑,口不择言起来:“至少你还有个好爸爸,还是个有钱的好爸爸,我爸十年前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样是惨,坐在豪宅里哭,总好过在贫民窟里哭……”

“他死了。”何齐打断她。

“谁死了?”林薇一时不知道他在说谁。

“我爸死了。”他回答,话刚出口还在笑,好像总算找到了一个杀手锏,林薇没办法再跟他比,但很快就笑不下去了。

他突然想起他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那差不多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他记得自己表现得无所谓,其实心里特别高兴,最后却又闹得不欢而散,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套路了。

离葬礼结束已有数月,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难过。

林薇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唯一想到合适的回答好像就是“我很难过”,她记得莎丽也对她这么说过,听起来那么疏远无力。她不愿意这样,便伸手揽过他的肩拍了一拍。何齐是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她勉强才能够到。

“好了,何齐,你这么大个子,千万别哭出来啊,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她开口安慰他。

“我哪有要哭?!”何齐喊冤。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没哭,”她又伸手拍他的肩膀,好像尽量顺着他说话,可说着说着又变味儿了,“喝多了的都说没醉,神经病都说没病,牢里人人都说自己是无辜的。”

何齐又气又笑,像是破了功,方才悲伤的氛围就这么没了。

这一夜,他总算如愿送林薇回家,而且一直送到她家楼下。可问她要电话号码,她却说没有。

他不知真假,只得退一步,说:“那我明天到这里找你。”

“我白天还有另外一个活,”她回答,“九点到六点,八点钟再去Ash开工。”

他没想到她竟过的这样辛苦,正失望,她如小叮当从包里翻出纸笔,说:“把你的号码写给我,我明天到Ash打给你。”

他又高兴起来,把手机和酒店的电话都写了。

两人别过,林薇蹑手蹑脚地上楼,摸黑进屋拿了睡衣,又去公共浴室洗漱,再进屋爬上阁楼,没开灯也没弄出什么声音就躺下了。

可林凛还是醒了,问她:“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店里生意好,加班。”她回答。

林凛却不是这么好骗的,又道:“我刚听到你在楼下跟一个男的说话,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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