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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2)

假如我轻若尘埃 作者:陈之遥


几句寒暄之后,赖Sir问他:“昨晚我打过来,你不在,又是一夜未归?”

何齐没有否认,有胡凯跟着,他的行踪其实从来就不是秘密的。

“我跟着你外公做事多年,又与你父亲共事,”赖Sir又道,“有些话,你且当我是长辈,不妨听一听。”

“您说吧。”何齐当是尊老,听他啰唆。

“有些东西你要是想争,不管官司打到哪里,我们这些人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声音还是沙沙糯糯的,说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我们这些人”,这些人都觉得他想不开,以为他自暴自弃。离二审上诉期止还有半个月,他们都在等他的一句话,却没人知道他究竟要什么。

“不必了,”何齐断然回绝,“我什么都不想争,这是他的安排,我尊重他的意思。”

“你不要这么想,协议原件从头到尾你都没有看到过,怎么就知道是你父亲的意思?”赖Sir开始劝他,“退一万步说,他所得也不多……”

何齐没等赖Sir说完就把电话挂上了,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负气。

是,他所得不多,只是一座房子,一间公司的股份若干,连同江浙一带几间药厂和化工厂。陈康峪做着许多生意,地产,黄金,什么赚钱做什么,这一些算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至多是个象征意义,但在媒体煽情的渲染下便成了何氏的根本。

是,他所得得不多,但我又得到什么?何齐也这样问过自己,带着些自嘲的——车、船、夜总会会籍,不胜枚举,他大方地让出来,那言下之意是很清楚的:含着银匙出生的孩子,这些东西与你最般配,但也是我不要,才轮到你。

清穆宗同治三年,西元一八六四,杭州人陈义樵与广东顺德籍的何仁礼在上海开了第一间药房——光善堂。何仁礼是行商出身,陈义樵只是药师,经营几十年,开出数间分号,无论钱财权力,何氏始终占上风,陈家的人仰仗的不过就是手中几张秘方,后来,何氏举家迁往香港,在那里重开光善堂,赖Sir是最早那一班伙计之一,十八岁中学毕业,便出来在药房做事,那时的光善堂还用着带铜盘子的老秤,叫作药戥,后来又转到会计部,电脑尚未发明,所有账目靠人手簿记。

而陈氏子弟除去少数在外读书,悉数留在上海,后来的事情即便不说,也猜得到。

陈氏世代都是读书人,不是行医,便是制药,直到出了个陈康峪,羊群里的第一只狼。

而后又是那个人,是第二只。

而何氏过得太过于优渥,已经从狼变成了羊群。

没人知道何齐并不想争,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要什么。

他看着那只电话良久,仿佛在等,但铃声却一直没有再响起来,他默默躺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找了那个那个号码出来打过去。

接电话的人,正好就是她。

“林薇。”何齐叫她的名字。

“嗯?”她也知道是他。

“那个……”

“有事快说,我这是在别人家里。”

“我要是跟你讲了,不知道你会怎么说……”

他停下来,她也不说话。

“我想……我是爱上你了。”他终于说出来。

她沉默,他静静等着,觉得自己等了很久。

“我知道。”她总算开口,声音有点哑哑的。

随后,电话就挂上了。

他仰面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听着嘟嘟嘟的声音。她这样回答,他一点都没有失望,就好像他早就料到了她会这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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