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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7)

假如我轻若尘埃 作者:陈之遥


但放在陈康峪身上,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了。如果,只是说如果,确有那么一份协议,那么陈康峪一定没料到自己后来会赚多少钱,而且经过多年的积累,这笔补偿金又会增长到如何惊人的数字。

盛珏蓉已经在数年前去世,现在陈康峪也死了。两个当事人都不在世,协议原件已灭失,剩下的只有一份物证和一个人证。物证是光善堂上海公司几年的内部管理报表,上面记载了应当支付,实际却始终未曾支付给盛珏蓉的补偿金。至于人证,则是盛身前的同事,中医药大学的副教授沈继刚,据称是陈康峪与盛珏蓉订立那份协议时的唯一一个见证人。

两份证据,其中随便哪一个都不是毫无瑕疵的,但连在一起却多少有些说服力。而且光善堂的情况十分特殊,其中有国有股份,还牵涉到几种被列为保护级的中药古方,所以这场官司的判决,对地方政府来说也有利害关系。何齐这方面有一支律师团代理,先是试图质疑证据的真实性。光善堂上海公司十几年的陈年财务报表都被翻出来,没找到反驳证据,倒冒出来几笔不清不楚的招待费和应缴未缴的税款,弄到后来,香港方面只得罢手,生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何氏的律师团暂且放下物证不说,又开始主张无效合同,理由是——该协议的订立是为了掩盖陈康峪的重婚事实,属于以合法形掩盖非法目的。对此,王俊又请来证人,提出相反证词,证明盛珏蓉当时重病缠身,又是沪港两地相隔,只知道陈康峪出轨,不知道其重婚。就这样,法庭辩论的焦点变成了陈康峪那些年的私生活状态,每年在上海住几个月,香港几个月,具体住所在哪里,又与谁同床,有没有性关系,活生生把一场经济案子变成了豪门恩怨大戏。

虽然媒体虎视眈眈,但案子一直没有公开审理,何齐的母亲从一开始就进了疗养院,他自己也不曾出面,陈效可能到庭,也可能没去过,毕竟故去的母亲被一群陌生人这样编排议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那段时间,何齐什么都想了,就是没怎么想过那场官司,输或者赢,似乎都是跟他无关的,反倒是赖志成比他更急一点。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些,想弄清楚的事情也跟他们不一样。

把林凛送到家,何齐下了车,打电话给胡凯,说:“你替我找找那个沈继刚现在住哪里?”

“这个……这个算不算骚扰证人啊?”胡凯犹豫道。

“案子都已经判了,而且我不跟他谈那些,就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他,你替我找找看,我直接出面找他,似乎不大好。”

胡凯想了想说:“那我去问问张律师?”

“别……”何齐打断他,律师知道,赖Sir也就知道了,他不想牵扯那么多。

胡凯在那边不言语,如果不是何家的律师,那么就是罗晓光。何齐也懂,却没再说什么,就算是默认了。

沈继刚很快就找到了。此人刚刚搬了家,住在城市西南一个很普通的住宅区里。

罗晓光到底神通广大,连人家电话号码是多少,身边有些什么人,每天干些什么都摸得门清。沈继刚的儿子在国外念书,家里就一个老婆,已经退休了。出庭作证之后,他的日子过得倒也还低调,成天待在家里。难得出趟门,也就是附近转一转,买点吃的和日用品,一两个月回一次医学院,报销点医药费什么的。

何齐先让胡凯打电话过去,但沈继刚十分警觉,一听说是何氏的人找他,什么都没说,就把电话挂断了。胡凯再打过去,总是忙音。何齐没有办法,只能登门拜访,胡凯去敲门,是沈继刚的老婆来开的门,大约沈继刚曾跟她提过电话的事情,她也有戒心,见是陌生人便推说:“老沈不在,出远门了,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但也是凑巧,何齐他们从楼上下来,出了电梯门,就看见一个五十多的男人穿着功夫衫提着宝剑从外面进来。胡凯曾在法院听审,一眼就认出来人就是沈继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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