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名记者，与当一个贤妻良母，我不知道哪个角色的分量更重？也难以回答哪个角色更幸福？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不会再放弃我的丈夫和儿子，任何时候都不会，即使再给我一百个大奖！

小儿子的宣言：“了不起，我去擦皮鞋。”

1996年6月中旬，家里收到海南中学寄来的一张期终考试成绩单，是小儿子丁安的：英语79分，是最高分，语文、数学、物理都60多分，化学挂了“红灯”——52分。

这分数在许多家长眼里大概是不堪入目的，但在我和丁炳昌看来，已经是倍感欣慰、赏心悦目了。

还能对丁安提什么苛刻要求呢？这几年家里遭了“灭顶之灾”——十年没有请一天病假的我，突然检查出癌症，而且是“后期”，命悬一线，丁炳昌陪伴我在北京、苏州等地手术、化疗达14个月之久。在这期间，海南只丢下了丁平、丁安两兄弟相依为命，于是正念中学的小儿子成了任天皇老子也管束不了的小“孙悟空”，整天游戏机打得天昏地暗，亏得还有他哥哥在，有人管吃饭穿衣，没有成为流浪儿就已经上上大吉，还想怎样？说实话，成绩下滑，乃至出现两盏“红灯”——这都在意料之中。

做完化疗回到海南，丁炳昌面对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妻子，还面对着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新的记者站，真是勉为其难、心力交瘁，对小儿子，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嘿，真没想到丁安竟这么争气：高二期终考只挂了一个“红灯”！这让当父母的从焦虑与无奈中又看到了一线“光明”：有门！成绩上升了！如此下去，明年考大学还是有希望的 ！激动之下，我们夫妇俩给出了少有的“高规格”，双双去出席了儿子的家长会，还美滋滋地坐在第一排。

可班主任的第一句话，就让我俩面面相觑、呆如木鸡──他说，这次考试，用了新的记分法：满分不是100分，而是150分──如此说来，丁安的5门课程成了不折不扣的“满堂红”了！热烘烘的心顿时像跌进了冰水里，下面的话哪里还听得进去！我俩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真叫如坐针毡。

那是个星期六。回到家里，我立刻冲到丁安房里，也许是我的脸色太难看，也许是当时的火药味已经呛鼻，丁炳昌一步抢在我的前头，大儿子丁平也从自己房里奔出来，摆出了一副挡箭牌的架势，但实在是多此一举了，丁安不同寻常的神态已经镇住了我──

只见他镇静地直视着我，眼睛里没有羞愧，没有害怕，却有一种我不熟悉的反叛和决断。

“我已经努力了。”他开口说话，“上不去，有什么办法！”他突然背过身去，声音在发抖：“你们，就不要再寄希望了……了不起，我去擦皮鞋。”

即使当空一个晴天霹雳，也不会比丁安的“宣言”更令我震惊。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成绩单从手中飘落而下……

（注：文中的“丁平”、“丁安”均为化名，后文同）

大儿子说：“我要的是妈妈，不是名记者！”

对我和丁炳昌，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在床上翻了半夜“烙饼”，烦躁、憋闷得像要出不来气了，午夜一点多钟时我干脆披衣而起，到客厅去透透气，没想到客厅里矗立着一个黑影——是丁平独个儿坐在黑暗中。

“妈妈，我有话要跟你谈。”

“这么晚了，明天不能谈？”

“好多话我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妈妈，你大概不会想到，刚才，我独个儿坐在这里……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