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寒，何许人也？发过通电咒骂过老蒋。与他沾靠上边，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油然自语道：“老子是陆西元，可不是凌风五。”

半个钟头后，楼下脚步声杂乱。陆西元知道自己召见的人来了，坐下来捡起那根几乎折断两截的残烟，把玩起来。果然，外面来了三个岁数都在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见了他远远地鞠了一躬问好。

陆西元招呼他们坐下，让侍从来替客人沏茶，含笑道：“各位接到通知，可别嫌我办事仓促。时局如此，不得不快啊！”

有一人拱手说：“市长客气了，承蒙您看得起，我等都是不肯替日本人办事，居乡里不问世事的人。虽然没有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但是也没有奋起抗日的壮志。惭愧啊！”

陆西元抚慰道：“你们不与日伪合作，就是有气节的人。我就看重这一点。眼下吴尚下面三个县的政务，无论如何是要请你们去署理的。本来，履行手续要繁杂些，但再不能等了。再等，这三处地方就要被共产党拿去了。他们私委的县长，任职可不是一天两天啦。日前有情报，说他们正在蠢蠢欲动，想趁着吴尚内部局势不稳无暇旁顾的机会，拿下县城，我已严令驻军坚决抵抗，你们前去坐镇，有枪有人，可以先委县府人员，抓住政权，给我牢牢地守住。国军主力已经向这边开进，吴尚以东开始有部队进驻。这样的形势下，谅共党也不敢轻举妄动。总之，你们是名正言顺的接收官员，占了理自然不让人。明白吗？”

三个人齐声答应，称谢不已。

他摇摇手，说：“时间紧迫，责任重大，我就不留你们在这里吃饭了，大家各自去本县赴任，等我忙完了吴尚这边的事情，会亲自去视察，咱们那时再见。”

三个新委的县长告辞而去，各自往新化、许县、静江三地就职了。忙完了这件事，陆西元正要松口气，吩咐侍从煮点咖啡来喝，那位刚刚在冲突中吃了苦头的刘原怒气冲冲地上楼来了，一见面就将头上崭新的大檐帽照办公桌上一掼，骂道：“老子要调兵进城来，灭了这帮王八蛋！”

陆西元哈哈一笑，说：“刘司令，何必呢，这么激动。我也正想问你呢，先前那阵枪响怎么回事？是你的部下闹事了？”

刘原瞪着他，冷笑说：“这位李局长腿脚灵便，恶人先告状。我方人员执行公务抓捕汉奸，他们冲出来抢人，交火时那人却又趁乱逃跑了。我要上告戴局长，这个人是汪伪中的军职人员，理当由我们处置，他们怎好插手？”

“军职人员，什么人？”陆西元冷不丁地问。

刘原支吾了一下，说：“原南京伪政府军政部的少将参议，做过汪精卫的军事秘书，是我方缉拿对象。”

陆西元点头，说：“看来是条大鱼，小鱼谁稀罕？不过，现在你们双方火并，那鱼儿却漏网了。二位想必都不方便向各自的上级汇报吧？要不，我来致电立夫先生和戴局长？”

刘原双手连摇，说：“别，可千万别，市长大人，你这是火上浇油，伤口上撒盐，千万使不得！”

“那你们就该安安分分、循规蹈矩地办事！这吴尚本就是暗流涌动，局势不稳，外面又有共产党新四军虎视眈眈，这样胡闹，是授人以柄，想引狼入室吗？我作为吴尚市长，中央委任的大员，岂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在眼皮底下发生？告诉你们，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迁就你们，下不为例！”陆西元声色俱厉地呵斥道。

他横眉怒目的模样，是刘原从未见过的，一个态度温和、柔中寓刚的低调文官形象，在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外面的棉花剥去以后，袒露出来的是泛着幽蓝光泽的钢铁。刘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说：“别生气，这也是偶然意外，下次保证绝不会再有了，绝不会！”

他匆匆然拿起军帽，扣在脑袋上，拔腿就走。

陆西元也不送他，冷眼相向，鼻腔里冷哼一声：“老虎不发威，拿我当病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