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那道楼梯，推开那道黑色的门，是修道院二楼一条长长的走廊；一边是一扇扇的门，里面是修女们清修的卧室和办公室；另一边则是高高的长窗，窗框刷成了米色，窗外可以看到由围墙围起来的中心庭院和正中央的喷泉，那是圣埃蒂安的信徒们用一块巨大的石头雕刻出来的。走廊铺着排列得错综复杂的马赛克，数以千计的卵石组合出的图案，有无数星辰和一个月亮，有一顶主教冠和一枚马耳他十字，有每朵八个花瓣的花；还有一个更神秘的图案（由圆圈和三角形组成的圆环和正方形），是现在驻守在修道院里的人不能破译的。但是给我当向导的这个修女就相信它是上帝旨意的神圣象征，一个将人引领给造物主的作品。“我们所知道的只是它跟这里其他所有东西一样，是由那些修道士制作的，”她说，“并且它有着特殊的含义。”

“是什么？”我问她。

“是数字的语言，三位一体的奥秘，”她说，“上帝的真意，我们不一定能明白，但我们却知道那是真理。”她没能告诉我更多关于这些马赛克之中的逻辑和魔力，而现在已经又到了祈祷的时间，于是我跟着她从另一条已被无数虔诚的脚步磨得坑洼不平的石阶走下去，走到一层的祈祷室，修女们在这里聚在一起进行六点钟的祈祷式。她们看起来正沉浸在祷告当中 —夜幕降临，她们的眼睛紧闭着；尽管周围像冰一样冷，她们仍然在寂静中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我则尝试着集中精神想想三位一体的奥秘。可是我的思绪和眼睛都在游移，数着窗户的数目，搜索石块上的几何形状，每一个窗户上的圆拱各有 12块石头。（它们是代表 12门徒，还是以色列的12部族？还是我正在这些随意排列的石块中间寻找着并不存在的图样和含义？）

这里就是嘉柏丽尔祈祷过的地方，也是她做针线活和睡觉的地方；这里是一个被高墙禁锢起来的世界，时光被分割成一个个的祈祷式。处在这些牢不可破的围困约束当中，而她的父亲不知在哪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她是什么样的感受？在星期天，这些孤女们会走到可俯视奥巴辛的山上一座十字架圣像那里。她们从那道将她们和村庄分隔开的大门里走出来，那道门在其余时间里都被锁着并拴上—然后顺着教堂后面的小路，沿着那条曾经给圣埃蒂安的信徒们提供水源的小河，徒步走上去。穿过栗子树林和松树林的小路很是陡峭；而这里也依然是清寂无声，脚步都淹没在落叶和湿泥当中，只有偶然的鸟叫声打破寂静。在林中一片空旷地上，你可以从山间俯瞰修道院，它从这个角度看起来会显得小一些，但还是很宏伟，在整个视野中所占据的位置跟那丛林密布的山腰一样大。

这是嘉柏丽尔走过的地方，尽管几十年后，当她在康朋街那个奢华的客厅里回顾奥巴辛的往事时，这片风景的轮廓在她的想象里仍然模糊不清。她跟她的朋友克劳德·德雷讲述她从阿姨家里逃出来跑进那片林子里的事；她在清晨很早的时候逃到那里去，有时候走路，有时候骑马，盼着吉卜赛人会来把她拐走。在她的故事里，那些马性子很烈，没有钉铁蹄，并且会在那些每年一次来看望她阿姨的骑兵军官到来时用后腿直立起来。阿姨们做梦都没想到她会骑马，也不知道她跟一个红发的农家男孩在一起。她编织出了一个浪漫的故事，跟德雷说她其中一个表哥曾送给她一块玫瑰香味的香皂做礼物。那香味让他们俩既陶醉又兴奋：“我表哥热烈地吻我，我让他吻了。那种荒郊野外的激情 ……我之后三个月都没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