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中学生

作者:李爽


十四岁,该上中学的时候—我不喜欢自己正在发育的身体,又渴望美丽,就让二楼的姑娘玉平帮自己把满头乌润的长发给剪了。玉平哪里会剪头发,越剪越难看,为了找齐,我们拿着一个小圆镜子举上举下,看也看不全。玉平越来越不自信地问我:“短点儿?再短点儿?”短来短去,好家伙,一个奇形怪状的发式出来了,今天这发式可以叫做“潮”或者“酷”,在当年可就是“流氓头”啦。

我看过革命样板戏《红色娘子军》、《白毛女》,觉得舞蹈演员特漂亮,都挺胸抬头,用八字儿脚走来走去。我就学,可又不敢挺胸,怕把乳房显出来,觉得羞耻。就撇着八字儿脚,含着胸。发型太怪,只好刚九月的天气就戴上毛线帽子。

中学第一天,一进教室同学们就偷偷地笑,“她是不是秃子呀?”我痛苦之极,怎么办呢?头发短得像个男的,我想漂亮却物极必反,成了个怪人,制造了新闻,本来出身就不好,在那一带就够有名儿的了。

盼星星盼月亮,盼头发长起来。

母亲的话:“你傻了巴叽的,看不见这个世道是不能‘我行我素’的。干什么事之前要和有经验的人商量商量!怎么想一出儿来一出儿的。”

父亲的话:“你太感情用事儿了!古时候的诗人都这样,但现在时代不同啦!”

剪头那天晚上在二楼秦伯母家,秦伯母说:“爽丫头,你可真行,哪壶不开提哪壶呀?”秦伯母转向女儿:“玉平你这丫头也真够德行的,一头黄毛,你看人家这么好的头发吃醋啦,拿人家练手儿来着吧!李爽她们家本来就底儿潮,瞧,给她剪成个秃鸡!明儿怎么上学呀?”一个嘴巴扇了过去,玉平哭了。

人太奇怪,太复杂了,永远在跟自己过不去,总是渴望没有的东西,一个概念就可以把已经拥有了的本然的美丽误认为丑!然而我内心热爱生活,渴望被爱的行动总是不合时宜,在严格的概念世界里,我像一匹野马乱跑,有时又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乱飞。

我不喜欢学校。课文大部分是: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八路军怎么打败蒋介石的故事。“算数”升级为“数学”,数儿越来越多。姐姐的话说对了一半儿,我就是不喜欢数学、物理,不是因为费劲,是因为太不浪漫。对付功课,每十天八天我突击一次,考试保证能得八十分儿,可以得九十或一百都不再争取,只要把握住不下八十分,在父母面前说得过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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