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哽咽着分别给母女俩倒了一杯凉开水，喝下一杯水去，但平平这才一字一顿告之索远，洪水冲过的三天之后，在三四十里外的河滩地上，发现了几十具遇难者的遗体，父母双亲的尸体也在其中。说是尸体，其实已被大水冲刷得不成人形，有的腐烂得生了蛆，有的被水泡肿胀得变了形，有的断了胳膊和腿，大多数人身上的衣裳全被冲没了，伤痕累累，不忍目睹。听说过后，但平平带着索想跟在遇难家属们一起，连跑带颠地赶了过去。那是一幅怎样的悲惨景象啊，跑得满头大汗、浑身发软的来到河滩地旁时，透过泪眼望过去，热辣辣的大太阳底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一具有胖有瘦

、有长有短的尸体。有的伤口裂开了，有的裸露着油亮的背脊，有的全身赤裸面朝青天，有的瞪着惊恐的双眼，有的脸上、身上糊满了稀泥巴，有的露出雪白的肚皮……在先前到达的乡、村干部的招呼下，但平平和索想一脚低一脚高走去辨认父母的尸体时，索想不时发出“妈吔妈吔”的惊叫，但平平让她不要看，用手捂住眼睛。可当她自己一眼看到父母双亲的尸体时，只觉得太阳光直射双眼，金星乱闪，眼前一黑，眩晕过去了。吓得索想扑倒在妈妈身上大喊大叫起来。

一阵悲恸直涌而来，索远的眼眶里，顿时噙满了泪。他想象得出当时的情景，存在心底深处对于妻女没及时告知他父母遭难的一丝埋怨，也释然了。他一手扶着女儿的肩膀，一手轻拍着但平平的背，说：“这不怪你们，这是飞来横祸，你们躲过了，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让但平平和索想先进卫生间去沐浴，没带替换衣裳，先将就换一下孃孃索英放在这里的几件衣服。他呢，到外头去给她娘俩买点早饭来。浜头村每天上午都有早点摊。

给妻女调好煤气冷热水龙头，他抓了一把零钱，出门到浜头村的早餐摊点买吃的。

出得屋门，索远站在落漕浜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遂而从衣兜里摸出手机，给妹妹索英打电话。

听到父母遭灾而亡的消息，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得把这一不幸的消息告之索英。在想到索英的时候，他当即想到了，把在房间里麻丽留下的所有女人使用的物品，都说成是索英的，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尽管维持不了多久，但至少在眼前可以搪塞过去。用谎言搪塞一下。

故而他得抢在第一时间，和索英通上话。索英是晓得他和麻丽组成临时夫妻内情的。这些年里，她一直替索远瞒着真相，既不告诉嫂子但平平，又不透露给父母。毕竟，她能到上海来当上成功的钟点工，是索远把她带出来的。

手机铃声响了五六下，索英终于接电话了，她嘴里含着水果糖般说：“哥，你咋这么早来电话？我正刷牙呢，你能不能等我几分钟？我还要赶……”

“不能等。”索远用平静的但又是坚决的语气道：“事儿太重要了！”

大概是索远很少用这么严峻的语气跟索英通话，索英当即不吭声了。

索远尽可能放缓语气说的话不及讲完，索英就在手机上哭出声来：“怎么会这样，哥，爸妈怎么会……嗯，你要我怎么办，要不要赶回郑村去？还有你，这个……完全乱套了呀！我的头皮都发麻了。”

索远想象得出索英哭起来的模样，这消息对她来说太突然、太残酷了，幸好她买下了这么小套一室户的房子，有个自由的小天地，要不，和别的打工姐妹搭伙住在一起，她哭都不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这灾祸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