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冲喜 (14)

菜子黄了 作者:许开祯


六根那夜往自家走的时候,脑子还恍恍惚惚的,不敢确认新娘子灯芯是摔死了还是活着抬回来了。有一刻他确信是摔死了,就摔死在野鸡岭往下走二百步处,那儿正好是鬼见愁,后山中医刘松柏的女人就摔死在那断崖口。六根笑了,总算把她娘俩打发到了一起。刚咧开牙,就听见二拐子喊,抱人了,抱人了,四鸡儿叫了!六根心唰地一凉,没死,活着抬来了。他奋起一脚,将一泡猪屎踢到了远处。

那夜六根一进门,先是美美捶了一顿柳条儿,柳条儿刚生下娃娃,身上还染满血,人更是个气丝丝。六根不管,抓住就捶,边捶边骂,我叫你活,我叫你这个害人鬼活着回来!捶累了,捶得柳条儿没气了,六根才看见炕上的血泡泡,那是柳条儿刚生下来的货,隐隐约约的,像一团血肉。六根这才明白,女人柳条儿给他又添了一张嘴,六根扒过血泡泡一看,双腿中间那光片片立刻让他心灰意冷,由不得就又来了气,比先前更大,更猛。他再次抓过柳条儿,我日你柳家的先人,你成心让我断后哩,你比后山的刘狐狸还狠毒。骂着,拳头雨点般落下,后来竟连脚也用上了,直把柳条儿从昏死中再次捶过来,六根听见闷腾腾一声喊,你个断后鬼,想让老娘死,没那么便宜!

那个夜晚六根气急败坏地想了一夜,他实在想不出哪儿出了问题,上苍再保佑也不可能再把松开的绳结给系上,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知道他六根做了甚么。天明时他忽然想到了二拐子。

这个畜牲!

六根猛地跳下炕,惊乍乍就往下河院跑。一进院,就歇斯底里喊,二拐子,二拐子,你个挨天刀的,死哪了!

六根那天打定主意要狠狠收拾一顿二拐子的,敢跟我玩心计,敢坏老子的事,看我不弄死你牛日才怪。

二拐子哈欠连天揉着惺忪的双眼进来,问,管家你喊我?

二拐子!管家六根切齿道。

啥事?二拐子问话间掰下一块眼屎,拿手里细玩。他的样儿漫不经心,一点没把管家六根的脾气当回事。

管家六根啊啊了几声,却忽然想不出惩罚二拐子的理由。是啊,总不能把那夜的事说出来,说是他发现的活扣,救了少奶奶灯芯?

你个牛日,干的好事!管家六根咬牙骂了一声,心里急着想主意。

二拐子伸了个懒腰,昨黑他睡在了马房里,跟马房的伙计吹了一黑牛,期间还说到了少奶奶灯芯。他跟伙计打赌,说少奶奶的奶子有瓷碗大,伙计不信,说顶多喝茶的青花碗那么大。二拐子骂,青花碗那么大,那种奶子是猪奶子,少奶奶的一定是马奶子,说不定比马的还大。两人为此争了半宿,后来还打赌,真要是有伙计吃饭的瓷碗那么大,伙计冬天穿的那双毛袜子归他。因为睡得晚,这阵还糊里糊涂的,想不起做错了啥,惹得管家清早八时扯狼声。

管家六根这阵已想起花轿上路时东家庄地跟他说过的话,这趟回来,就打发了他。猛地一黑脸,底气很足地说,二拐子,你牛日没安好心,下河院这份钱,你挣到头了。卷起铺盖,回你的猪窝去。

二拐子一惊,凭啥子?

凭啥子?就凭老子看不惯你牛日!

二拐子从迷混中醒过神,知道管家六根没说玩话,他黑紫的脸还有一大早就没明没白发出的驴脾气让二拐子懂得,这叫驴在冲他撒野。二拐子并没急,甭看他有时也是个驴脾气,关键时刻,他却比管家六根沉得住气。

嘿嘿,嘿嘿,管家,你看你,二拐子笑道,清早八时的,你跟谁摆威风?

跟你!

嘿嘿,人说X肿了赖媒人,我不信。今儿个我算见识了,你女人没本事,一下一个母猪,赖我?

二拐子的话捅到了管家六根痛处,六根最怕别人提这个,二拐子偏偏又哪处疼咬哪处,一句话就把管家六根咬得失去了理性。二拐子,我日你娘,你个有日生没人养的,嘴里喷个啥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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