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子叫方芳，她的热情总算让我领略到了一点堂堂院长的尊严。我同老秦一路走访开去，内科、泌尿科、牙科、肝病科、护士站、药房、挂号处，与我相见的表现不咸不淡，但也还算有礼有节。来到前列腺科，卢教授已带着一位助手进手术室，给方才来的那位前列腺炎患者做局部注射去了。我与门诊的另两位医生见了面。真见鬼，这两医生中，又有一位表现得对我这个新来的院长颇不以为然。我不禁怯虚虚地生疑：自己是不是缺少做院长的威仪呢？这一程造访，难遇上几个病号的，各处只见穿白大褂的人大多悠闲着，有聊天的，有的嗑瓜子或吃其他零食的，也有网上聊天的……

我们走到妇科门诊室，遇上里头有一个女性病人。老秦介绍了我后，指着一位正坐在老医生旁边做副手的年轻女性对我介绍：“这就是沈医务科长。”沈科长回头瞟了我一眼，勉强一笑，居留也不说一声“蒋院长好”。女老医师看上去也是一位退休后被返聘过来的，她正在替病人把脉，见了我就站起来与我握了一下手。沈科长这才起身，也跟着与我握了一下手，像是礼贤下士的。

最后老秦领我来到医院餐厅见面后勤部长。秦院故意高声喊着“肖部长，肖部长。”从打饭窗口可以看到，里面厨房三四个妇女正在忙碌着切菜。一个男的从窗口探出头，没好气地问：“你喊魂啊，没看我正在忙呢。”

老秦便说：“我不喊你做什么，是新来的蒋院长来拜访你。”

“哦，来了新院长哩。好啊。”男人从窗口伸出头来瞅我一眼，便缩了回去。然后，我听到了他粗着嗓子在里头说话：“院长来了？那院长首先就把餐厅吃饭的秩序整一整吧。”

“你在搞什么名堂，不出来一下吗？”老秦道。

“你还喊魂哩。没看到我正在厨房忙？”里面浓重的乡音说，窗口传出来杂沓的切菜声。不过，我显然能够感觉到这位肖科长根本不把我新院长的上任和登门拜访当一回事。

一路拜访，我这堂堂皇院长感觉到的不是神气，而是窘迫和落寞，但我又不能不克制住这种负面情绪言，嘴里满不在乎地冲里头道：“好好，您忙，不用出来了，反正今后天天见面。”算是自己给自己一个下台阶。

从餐厅出来，老秦手一摊朝我说，走完了。德天医院就这点地盘，巴掌大。我忽而记起地说，好像路过肝病科、泌尿科没有进。老秦说，那是承包给个人的，他们自己管自己，不在医院的统一管理之列。我有些意外于德天医院居然还有院中院，但嘴头却说，那就算了吧。

一场初步了解，总感觉医院呈现一种清冷和松懒，现状不是我想象的。我们一起回来，我客气地对老秦说：“老秦，在我这里坐一会吧，我们兄弟俩再聊聊天。”

老秦坐了下来，用嘲笑意味的腔调告诉我：刚才食堂的那个肖部长，就是老板的亲姐夫；食堂里面的几个人，一个是卢院长的大姐、另两个是他的外甥夫妇等，全部是肖部长的一家人。还有财务科的杨科长与出纳黎浩，都是老板们的亲戚；那个沈医务科长，也是卢院长二姐姐的女儿；医院还有不少人员，都是特别关系户弄进来的……老秦向我交这些底细，显得诡谲含讥，画外音好像是对我道，摊子就是这么一个摊子，你蒋院长以今后就好好收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