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电视门 作者:翁想想




张又波坐上一把手的位子已经三年,一贯作风泼辣,很有决断,在很多事情上说一不二,有人暗地里称他“独裁者”,说总有一天电视台会败在这样的人手上。但是在那些善于逢迎的人看来,这样的人却有一个天大的好处,就是只要巴结上了,提拔的事情肯定顺利。因为他说了算嘛。

电视台的资深主播何平最近经常暗暗喝闷酒。

他在电视台十余年,算得上才华横溢,在本地观众心里是响当当的名主播。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家喻户晓的人尖子看起来风光无限,却也有自己的不如意。制片人也好,部门主任也罢,电视台哪一次竞聘也轮不到他,这让他十分郁闷,要好的同事私底下也为他鸣不平,说好好一块金子就这样埋没了。去年跳槽到广东某电视台的王亮劝他:“这个死潭一样的电视台,你还是趁早离开吧!人家说女人能顶半边天,我看,在南市电视台,女人能顶整片天!你呀,再有才华,也敌不过人家的色,比不过人家的银子!”

何平知道,王亮都是为他好,就他这个性子,一不巴结,二不逢迎,纵有满身才华,恐怕也是难有出头之日的。但是,听说台里要实行改革,要让能者上庸者下,要充分实现人尽其才,对特殊人才可以破格提拔。虽然这样的话更多地只是冠冕堂皇而已,但于某些还没死心的人还是很有强心针作用的。

何平听到这样的话简直是振奋不已。他已经过了35岁,如果按常规,他很难走上中层干部的位子,但是,台长说了,对特殊人才可以破格提拔。他想,自己无论新闻、晚会,还是访谈等等节目都很拿手,几乎算是全才。有几次在电梯里碰到台长,台长还关心地询问自己的工作情况,看来台长对自己还是很有印象的。所以,何平迟迟下不了走的决定,是希望在本轮竞聘中能够胜出。

有人就提醒他,如果要想提拔,还是早点动作的好,听说这次台里又要改革了。

何平知道,所谓改革,无非是将台里的这群人像盘萝卜一样整理一遍。他再傻,也知道该怎么办。这次他不再以自己的所谓才华去跟人拼了。他已经提前打听了,张台长的姐姐在市中心开了一家烟酒专卖店,专门销售名烟名酒。电视台有个奇怪的风气,要给领导送礼,一般不到领导家里,而是转着弯送到领导亲戚开的店里。

电视台刘书记的小舅子开了一家渔具店,李副台长的老婆开了一家酒店,只有副台长向北家没有人做生意。何平听同事面授过机宜,送礼要送关键人物。所以,这次他选择了台长。第一次为了探路,他仅仅提了些烟酒,张台长的姐姐笑眯眯地接了。

一连几天,何平等待着台长的反应,看他是否有什么话对自己说,可是几次在电梯碰到,也没见台长说什么。何平思忖着,礼可能送少了,于是便找了个空闲,去找办公室主任雷鸣。

说起来,这个雷主任还跟他沾亲带故,是母亲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儿,自己私下里就叫他哥。

雷主任正在玩偷菜游戏。最近这个游戏疯了一般到处流传,很多人半夜还起来上网偷菜,专门偷好朋友的。其实,这就是个很弱智的游戏,一点智力都不需要,只要有时间就足够,说穿了,最好24小时在线,这样,自己园子里的菜保证一棵都不会被偷走,而好友的菜转眼就成了自己的。有人在报纸上说,偷菜游戏的疯狂背后,其实是虚拟游戏所带来的一种压力释放。

见有人进来,雷主任立刻关闭了游戏窗口,然后很自然地在脸上堆出一坨笑容,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感觉。何平给雷主任递了一根烟,自己也叼了一根,然后先给雷主任点上,又给自己点上,深吸了一口,才说:“哥,听说又要搞改革了?”

“嗯。”雷主任吐出一口烟,不以为然地说:“惯例,呵呵。”

“有什么消息没有?”何平望了门外一眼,压低声音问。

“什么消息?听说很多节目都减了,只保留省里要求的,分管台长们挂名的。”雷主任是台办公会成员之一,可以提前知道台里上层一些动静。

何平暗自思量,这样一来,制片人就要锐减,竞争就越大了。按他的推测,像南市新闻这样的节目一定是保留的。自己一直是这个节目的播音,他希望借这次改革做到制片人的位子上去,于是就征求雷主任的意见。

雷主任点头:“按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节目。”

“你觉得我可以?”何平眼底升起一丝希望。

“当然,我一直认为你十分优秀。”雷主任语气真诚地说。

“不知道台长怎样想的。”何平试探地说。

“老弟,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呀,就是有点迂,不会扒路子。”雷主任很直接地说。

“是,我知道。”何平羞惭地点头,“我这不是来向哥讨主意吗?”

雷主任很自得地一笑,说:“早这样就好了,你呀,总算睡醒了。”

于是,他低声告诉何平:“张台长的女儿今年20岁,按本地规矩,是要做一做的。正好,张台长跟我说了,你不如也随份礼吧。”

“可以吗?”何平犹疑地问。

“嗯。”雷主任不紧不慢地吸了口烟,然后慢慢说:“当然,你贸然去送的话,人家有可能会拒绝的,台长收礼还要看人的,一般人还送不上的,即使送了,也不一定有效果,这送礼也要讲点名堂的——这样吧,我在台长面前应该还说得上一点话的,我正好给你带去,你包个红包。”

何平连连点头:“好,哥说么办就么办,你看,送多少?”

雷主任又缓缓吐出一口烟,然后伸出五根手指头。何平猜测地问:“五百?”

雷主任笑着摇摇头,说:“老弟,你真是个土佬。”

何平的脸刷地红了,说:“哦,不会是五万吧?这我可拿不出来,我刚刚买了房子,每月还房贷都够呛。”

“呆子!”雷主任笑着骂了一句,“谁让你送五万了?我说的是五千!当然,如果你有五万的话,我想肯定好了,一下子就砸死他了。”

雷主任有个经验,要送礼,不能跟敲糯米糖一样,一点点地拿,要送就一锤子一大块,一次性搞定,免得钱花了,戏还唱不好。可是,眼前这个傻老弟,显然没有这个实力做这样的买卖,自己也懒得跟他细讲了。自己正在发愁怎样给台长送礼呢,这个傻子正好送上门来,倒给自己减轻了不少负担。

何平哪里知道,自己满心相信的亲戚,其实是想利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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