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的婚姻课

文_郝延斌

就在路易斯回家之前，她的先生伊恩刚买了一大捧玫瑰回来，手忙脚乱地布置房间。鲜艳的花瓣从门厅前铺开，一直撒到床上。这是电影《严肃的月光》的开篇情节。

在好莱坞的爱情片里，大概再找不出一间屋子能像这样到处都弥漫着浪漫的颜色和气味。就连路易斯自己也不相信，她打开门，从眉梢到嘴角全都是惊喜。然而，在平庸的生活里出现的惊喜，背后往往都埋藏着隐忧——伊恩这般处心积虑，只是在等他的情人前来幽会，第二天一早远赴巴黎。男人的航班都订好了，女人却被突然脱轨的生活搞得晕头转向。她让伊恩留下来。请求无效之后，她随手抓起一只花盆就砸了过去。

花盆准确地击中了伊恩的脑袋，然而这显然不是问题的要害所在。婚姻出现危机，人们总是火烧火燎地去寻找解决的办法，却不考虑导致危机的原因，而所有的未来其实都系于过去。路易斯也是如此。她将伊恩捆起来让他反思，可男人宁肯承认过去的情话都是谎言，也不愿回心转意。在撒谎说自己绝不逃跑之后，路易斯放开了他，可是刚刚得到自由的伊恩立刻夺门而逃。路易斯只好再次将他砸晕了绑起来。醒过来的伊恩发现自己的处境要比上次糟糕得多——他耷拉着裤子被路易斯捆到了马桶上。天知道两位同是女性的编剧和导演是怎么想到用这个令人难堪的场所来让伊恩领悟真谛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们并没有把“事故”的原因全部归于伊恩一人。这一堂卫生间里的爱情课，是同时讲给男人和女人听的。

第一个关键词是“需要”。他们也曾有过缠绵美好的时光，可是13年后，婚姻就像一道越来越暗的光谱，用投影仪对准都照不亮。电影里有一个细节：路易斯将往日的照片投映到帘子上给伊恩看，但你会发现，帘子的褶皱在每张照片上都映出一条裂痕。路易斯是真心想要修补婚姻，她把自己弄成一副香肩裸露酥胸半掩的风情模样，但是无济于事，伊恩还是满脸冷漠，最大的改观只是由冷漠变成了沮丧。路易斯不明白，修补裂痕的方法不是弥合而是熨烫。她太强大，在所有的事情上都用不着伊恩，男人觉得有没有他其实都一样。但在银行接待员莎拉那里，他却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婚姻里的每一个人都需要有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而这一点，我们和路易斯一样从来没有留意过。

伊恩很快就认识到了自己对路易斯来说有多重要，但他束手无策。路易斯使用了最后一计：她决定给伊恩做一顿美味的晚餐，通过温暖他的胃来留住他的心。糟糕的是她刚开车去了超市，盗贼就上门了，当着伊恩的面将家里的财物洗劫一空。更加糟糕的是，购物回来的路易斯也被打晕了，并被扔到卫生间的地板上。盗贼那双脏手甚至还抚摸了女人的胸脯，但是伊恩无计可施，他不得不为自己的领悟付出受辱的代价。或许生活教会我们的每一个善念，都是用这种看似不怀好意的玩笑来表达的。伊恩坐在马桶上，开始检讨自己的过错，流着泪向路易斯道歉。而那个在他看来曾是多么强大的女人，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那一句“对不起”才是她等待了很久的“我爱你”。只有那些始终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多的人，生活才会给他更多，待他更好——“愧疚”是这堂课的第二个关键词。

第三个关键词隐藏在电影设计的秘密里。警察从卫生间里救出了伊恩和路易斯，不过他们无法解释这桩案件为何如此诡异——盗贼们拿走了其他所有的财物，路易斯的母亲送给这对夫妻的珍贵银器却还留在那里。多年后的一天，和好如初的夫妻碰到了当年入室行窃的家伙，路易斯若无其事地与之擦肩而过，而伊恩却在镜头里一脸疑惑。原来一切都是路易斯的策划，那群贼只是她请来帮助引导伊恩找回自身价值的“助教”而已。至于这个秘密是不是说婚姻并非一个粗枝大叶的主题，而是需要用心经营的细节，在秘密被透露的时候，电影院的灯光已经亮起，故事把问题交给了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