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2)

小时代2.0虚铜时代 作者:郭敬明


它的名称和浦东的那个极具未来感的摩天大厦上海中心彼此呼应着,叫做“徐家汇中心”,仿佛世界上有钱的财团都是亲戚,取名字都取得大同小异。当几年孤单寂寞的打桩声音结束之后,这块空地上就会耸立起一栋锐利的银白色建筑,变成浦西最新的第一高楼。

我在上海生活了二十几年,每一天,我都会有一种幻觉,那就是上海这块陆地,日复一日地往天空靠近,无数的建筑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巨大豌豆苗,疯狂地朝着满天星斗生长着,刺穿越来越高越来越薄的天壁。

红褐色的教堂外墙披着百年岁月沉淀的外衣,时间像一层一层的河底沉沙,凝固在巨大的建筑外体,把一切包裹出一种厚重而悲怆的美。

无数沉甸甸的铅灰色云朵被狂风卷动着,飞快地掠过头顶的天空,教堂的尖顶像锋利的裁纸刀一样把这些云絮撕成长条。空气里一直是这样持续不断的类似裁剪布匹的声音。

时光、生命、爱恨、恩怨、血缘……都在这样持续不断的哗哗剪裁声里,消失在裹满锋利冰晶的呼啸北风之中。

我站在教堂的门口,透过两边长椅中间的那条走道,望见教堂尽头的祭坛上,一幅三米高的巨大的崇光的黑白遗像。

照片上的他干净爽朗,甚至微微带着笑意。锋利的眉毛永远都显得特别精神,他的眼睛里是一片静谧夜色下的大海,下巴的轮廓被浅灰色的阴影修饰出一种正经的英气来。

我站在教堂的门口,刚好听见钟声从高高的教堂顶笼罩而下。我站在崇光目光的尽头,中间隔着一个辽阔无边、云遮雾绕的天地。

一个再也无法跨越的天地。

一个月前,他说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拖着我的手在雪里打雪仗;他把他的Hermes驼绒围巾裹在我的脖子上,当时我心里窜出一句“头可断血不可流——因为会弄脏”;他在雪地里皱着眉头抱怨有病在身不能喝香槟然后转身拿起一杯白葡萄酒(……);他站在高大的绿色水杉旁边敲响圣诞钟声,一双大眼睛看着我,像雪光般发亮;他跪在地上把一个一个的小装饰挂到圣诞树上去,牛仔裤的褶皱看起来松软而又迷人,他穿得很低的皮带上方露出的Armani的内裤边让唐宛如羞红了脸;他把衬衣的袖口卷起一半,小手臂上的绒毛在灯光下泛出柔软的浅金色;他穿着厚厚的羊毛袜子,走在地板上像是狮子一样没有声音;他的笑声像早晨照亮房间的第一缕光线;他讲话的声音低沉迷人,和他清秀的脸庞特别矛盾,他随便说话的声音都像是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他宽松柔软的灰色羊绒毛衣闻起来像一本欧洲古旧的书般和煦迷人,他浑身散发着一种懒洋洋的香味,仿佛流过他身体的时间都被他轻轻地拉住,变慢了。

而现在的他,只是一张黑白照片。

未来所有的岁月里,他在这个人间,就只会剩下这样一张照片了。

他再也不能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他再不能叫我的名字,也不能打招呼说“喂”,他甚至没办法“呵呵”笑一下。

他只能用这样略带悲伤而温暖的笑容,像一个终于把故事讲完的人一样,疲惫而寂寂地望着这个他短暂停留的人间。

我的眼睛迅速地充血,红肿起来。我甚至忍不住站在教堂门口“呜……”的一声哭了起来,虽然我刚一出声就被南湘和顾里一人一边用力掐在我的腰上。我不得不停止了我像疯子一样的行为——或者说,像一个宿醉未醒的疯狂助理。

模糊的视线中,宫洺和Kitty从我身边擦身而过,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转过头来看了看我,面无表情,像是与我从未相识。他的目光直直地穿透过我的脸,看向门外一片萧条的冬日景象,他的目光和窗外的风一样天寒地冻。

他的眼神像大雪包裹下的针叶林一样冰冷刺骨。

Kitty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她和宫洺,像两个贵族一样,穿着精贵的黑丝绒礼服,严谨而克制地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她精致眼妆的深处,是被疲惫冲淡、稀释了的悲痛,还有我看不懂的漠然。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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