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普顿1904年2月9日(1)

阿城信札 作者:【英】亚瑟·克里斯托弗·本森


我亲爱的赫伯特:

我希望你带上了洛克哈特的《斯科特的一生》这本书,如果你没有,我会给你寄去一本。我最近一直在读这本书,而且强烈希望你也能读一读。这本书并非全都精彩,前面部分是对繁荣年代的描述,有几个地方就很乏味,其中描述志向和抱负的部分,有些东西就过于鼓噪、有失庄严——我甚至认为有些俗不可耐,这会使人联想到一个暴发户坐在满桌丰盛的食物旁,带着强烈的食欲享用着他的美食。得到名人赞赏、建立家庭、在国家有一席之地,这是很自然和健康的愿望,但它是一个很普通的志向。书中这个男人身上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朴素、亲切和天真风趣的魅力,没有什么其他更伟大的东西。后来遭遇失败,突然如同大幕拉开,他展现出一颗坚韧而慷慨的心灵,带着超乎寻常的平静肩负起沉重的负担,以出色的胆识稳定下来,面对几乎无法承受的挑战。我们的男主角努力地写作,偿还令他窒息的外债,他所表现出来的勇气是凡人所不及的、令人敬畏的。我们看到他一天完成了许多作家一周才能完成的作品,他日复一日地这样写作,也承受着丧亲之痛、伤心难过,糟糕的身体也在折磨着他。在这样情况下写出的这部作品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在正常情况下他很有可能就此搁笔了,但在这个时候却不能,这部作品就这样诞生了。但是这个男人的容忍能力,和神赐一般的勇气正是直接打动人心的东西。只有往后看,你才会逐渐意识到之前比较幸福的生活是起反衬作用的,你得承认,这里存在一个真实的、完美的人性。如果我们敢于把生活看作一个教育过程,那么压抑他的那种悲剧性痛苦就不应该是命运之轮的倒退,而应该是来自上帝之手的恩赐——从浑浊弥漫的沉渣中净化出一个高尚的灵魂,并为优秀男人提供一个永恒不朽的典范生活方式。

我相信,在整个文学史上,再没有一部作品比这部作品更高尚、更优美了。这个男人的质朴、真诚在每一页里凸显出来。关于他个人或他的作品,没有丝毫的虚假成分。在他听说索西含泪谈到他和他的不幸时,他坦诚地说,如果他和索西调换位置的话,他就不可能落泪。他还说他的同情心向来表现为直接行动,而不是伤感动情,因此,他本人一直更倾向于帮助,而不是安慰。当又谈到他的写作时,他说他知道,如果说他的诗歌或散文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文章的直接坦诚,受到了士兵、水手和有着大胆活跃性格的年轻人们的喜爱”。他还补充了一句略显蔑视但很委婉的话:“我一直也不是黑暗之中的叹息者——也根本写不出基于想象的、有管乐伴奏的韵文、短诗和乡村小曲儿。”

几天后,在谈到托马斯·坎贝尔这位诗人的时候,他说“他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他修改他的作品太过谨慎了”。

这样评论显得有点儿心胸狭隘,还有点儿自鸣得意,尽管斯科特本人不加修饰的写作风格很崇高很大气,但他应该知道写作方式确实各有千秋。举例来说,如果斯科特与华兹华斯对比,可能更奇特的是——斯科特总会说“你们知道,我不在乎别人对我作品的谩骂”;而华兹华斯的后半生却主要研读自己的诗作。每当两人被相提并论的时候,华兹华斯都被认为是正经严肃和自我投入型的代表,而斯科特则被认为是质朴无华不计名利的典型。华兹华斯住在阿博茨福德市的时候,曾谢绝了一次快乐的远足活动,而和女儿待在家里。当旅行团回来的时候,他们发现华兹华斯正坐着,听女儿给他读那本他自己写的《远足》。当有一队旅行者到来的时候,华兹华斯就会偷偷地溜到马车边,查看一下他们随车携带的书籍中是否有他的哪本书。当华兹华斯和斯科特两人在一起时,斯科特总是表现得很谦恭顺从,他会引述华兹华斯的诗,并致以崇高的敬意,华兹华斯则反过来报以僵硬而得意的鞠躬礼。但是从始至终,华兹华斯都不会露出能让人判断出他曾舞文弄墨的只字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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