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深渊、敌人以及性别政治(3)

女人的理想国 作者:张念


命运共同体或者政治共同体

进入历史对话的女人形象,使得性别宰制处于破产的边缘。服从行为的零意志也是意志的一种,会自行解除对抗局面。但这并不意味着压制的消失,压制也许会以更加隐秘的方式,在命运中得以展开。性别政治是命运的增补物(supplement),为相似的命运描绘出清晰的轮廓。《红颜》这部片名本身,就是在强化某种性别命运,俗语中的“红颜薄命”之命,既是道德律令又是命运本身,既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既是内在的,也是外部强加的。“红颜”小云是听天由命的:中学生小云和男同学相恋,她“自在”地怀孕了,生下孩子,但她的母亲将刚出生的婴儿送给了别人。男人们来来去去,若隐若现,“薄命”总是和被抛弃的女人相关,但小云并不自怨自艾,她和她的“薄命”在一起,坚持着。小男孩的出现,给她的生活带来微弱光亮,这个小小的生命向她出示温暖和关怀,一些最低限度的惊喜和快乐,当然也有小麻烦。一个女人和“小男孩”的故事,命运里的神秘在于“红颜”并不凄惨,女人的创造性在于她孕育生命,并在命运的肌理中得到回馈,不是母子亲情,而是一种无法命名的情感——“小男孩”就是她的儿子。《红颜》是命运故事,同时也是命运的一次事故。

对发生的事情能了解多少,在于不断寻找“命运”逻辑的对立面。命运是涂抹的结果,正如对“女人”的征用。如果说小云被剥夺做母亲的权利的命运是强加的,但“母子”关系的延宕以及延异则表明,从“母爱”到“恋母”,从伦理叙事到精神分析,“意外”不停复现,一个成熟 女人和“小男孩”的故事,已经溢出了母职、身份、欲望等的范畴。但性别的幽灵总是返回生命现场,影片的结尾,小云知道了真相,跑去和“男孩”依依惜别,像世界上所有的恋人那样,充满不舍与伤感。

老套的红颜薄命,带有自我招致的意味,即身为女人的无奈与苦楚。在这种命运逻辑之上,性别政治就成了顺理成章的召唤机制,政治召唤觉醒,改写自我招致的“活该—命运”文化,力求构建一种完整的命运共同体。政治对抗寻求的是某种空间状态,因此,性别政治经由命运空间的转化,移植到政治领域,建构政治空间,在这个空间之内,权利才有了述说对象,等级与差异奠定了“性别意识”的发生基础。

“意识”是建立主体性的初级阶段,女性意识是一种自我意识,是发展了的自觉意识,意识到自己“身为女人”的处境和难题。西方两百年的女权主义运动,构建了对这种意识的召唤机制,是启蒙逻辑的延展。从这个意义上讲,当代中国没有女性主义电影,因为“自我意识”的匮缺,精神自尊变得模糊不清。“尊严”来自被承认的实在性,是斗争的结果。这是性别政治的逻辑起点,但赋权的样态千差万别,在中国现代性的视野中,没有经过“性别政治”的斗争历程,国家自上而下地颁布了“女人的自由”,自上而下地赐予女人“尊严”,更多的“尊严”被外在化、制度化。从小闺阁走向大社会的女人,“解放”同样构成了命运的一部分,“解放”与新的压制并行不悖,她们处在新旧两种文化系统中,对命运的抗争来自对命运的确认,并以信念的形式担当起命运的重轭。因此,一种有关女性经验的整体性陈述难以企及。从自我认同到群体认同,政治共同体的显形缺乏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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