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分6

偶然的音乐 作者:奥斯特


空旷的公路比拥挤的好,不需要经常刹车和减速,不必费神注意别的车,他可以一路驰骋,思绪不被打断。因此,他一般避免去人口稠密的地方,只去开阔的、少人居住的地区:纽约州北部和新英格兰,中部地带的平原农场区和西部的沙漠。恶劣天气也要避免,这跟交通拥挤的情况一样。当冬天来临,暴风雪肆虐,天气严寒,他就去南方,一直待到第二年春天,除了几次短暂的离开。还有,即便在最好的状态下,纳什也知道没有什么路段是能保证万无一失的。危险经常存在,任何时候都会有事情发生。转向、坑洞、突然的车胎爆裂、醉酒的司机、片刻的走神——任何一项都能瞬间置你于死地。纳什在几个月内就目睹了几起致命事故,有一两次他也险些送命。然而他有些欢迎这种千钧一发的危险。这给他的旅程增加了冒险的因素,而最重要的是,这正是他一直寻求的:他觉得他把生活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他会在某个地方的汽车旅馆住下来,吃晚饭,然后回房间读两三个小时的书。上床之前,他会坐下来摊开公路地图,计划第二天的路线,选择目的地,仔细地研究行程。他也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去什么地方根本不要紧,但他一直这么做——只是为了给旅行设定一些节点,给自己在继续上路之前一个停下来的理由。九月,他去加州看了父亲的墓地。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在一个叫里格斯的小镇上。他想亲眼看看,哪怕只是看到刻在墓碑上的几个字或几个数字也好。他还请父亲的律师吃午饭,之后,律师带他看了看父亲生前住的房子和经营了二十六年的五金店。纳什捎带买了几件工具(一个扳手、一个手电筒、一个轮胎气压表),不过这些东西一直没派上用场,整整一年都原封不动地躺在行李箱的角落里。又有一次,他突然觉得自己厌倦了开车,不想漫无目的地到处乱撞,就在迈阿密海滩订了个旅馆房间,在那儿优哉游哉地过了九天,除了坐在游泳池边发呆就是随意翻翻书。十一月,他跑到拉斯维加斯狂赌了一场,玩了四天的“二十一点”和轮盘赌之后竟能奇迹般地抽身而出。不久,他用半个月的时间穿越南方腹地,在路易斯安那三角洲的一些小镇停留,会一个已搬到亚特兰大的朋友,坐船游览大沼泽公园[全称大沼泽国家公园(Everglades National Park),位于美国南部的佛罗里达州,以沼泽地闻名,需乘船游览]。有些地方不得不稍作停留,一旦停下来,纳什一般都会在那儿逛逛。萨博车也要好好保养,毕竟每天几百英里地跑不是闹着玩的,什么换机油、加润滑剂、轮胎定位之类都是不可少的。有时候,车放在修理工那里得一两天,他也会觉得恼火,因为除了坐着干等别无选择。

一开始,他在诺斯菲尔德[明尼苏达州城市]租了个信箱,每个月头几天,纳什会开车进城,去取他的信用卡账单,并跟女儿一起待几天。这是他的生活中惟一不变的部分,是他要坚守的一份承诺。十月中旬,他去给朱丽叶庆祝生日(抱了一堆的礼物)。圣诞节过得十分热闹,在那三天里,他扮演圣诞老人,给大家弹琴唱歌。不到一个月,又有一扇门出人意料地为他打开了。那是在加州的伯克莱,像那年发生的大多数事情一样,完全是出于偶然。那天下午,他走进一家书店,想买几本书路上看,就这样遇到了他在波士顿时认识的一个女人。她叫菲奥娜·威尔斯,那天她看到他正站在莎士比亚专架前犹豫着该买哪一本。他们有几年没见了,不过她没有以惯常的方式打招呼,只是悄悄地走近他,手指轻搭在一本书上,说:“拿这本,吉姆。这本有最好的注释和最舒服的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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