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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点也虽狂得我情(5)

中国大儒·国之重器 作者:大鸟


认识有多深,行走就有多远。

多年之后,王阳明这样谆谆教导他的学生:“儒者患不知兵。仲尼有文章,必有武备。区区章句之儒,平日叨窃富贵,以词章粉饰太平,临事遇变,束手无策,此通儒之所羞也。”

这种思想或认识就发轫于他的少年时期,尽管此时一切如游戏,而且相当不自觉。比如十二岁在京师读私塾,“每潜出与群儿戏,制大小旗居中调度,左旋右旋,略如战阵之势”。

尼采是抱着一匹老马的头痛哭之后,从此“疯”掉,转身进入了他的哲学王国的。

王阳明是举着“读书学圣贤耳”的旗帜狂起来,从此走上他漫长、痛苦、纠结的悟证之路的。

十五岁这年,他的狂放人生宣告正式开始。

此时,刻板的塾师,更为刻板的经义,乃至身为翰林院修撰的父亲,都已让他烦不可言。极度郁闷中的他,索性从家里逃出,“出游居庸三关,即慨然有经略四方之志:询诸夷种落,悉闻备御策;逐胡儿骑射,胡人不敢犯。经月始返。”

一日,他梦谒伏波将军庙,遂赋诗曰:“卷甲归来马伏波,早年兵法鬓毛皤。云埋铜柱雷轰折,六字题文尚不磨。”此时,朝政紊乱,天下离心,各地起义此起彼伏,王阳明屡次想向朝廷献书,坦诚自己的经略之策。这让王华既惊且惧,十分气愤。

痴狂,是处于黑暗中的人在冀求光明的过程中难以自抑的一种焦躁与不安,除了光明,无可抚慰,哪怕如结婚这样的缱绻美事。

公元一四八八年,十七岁的王阳明来到江西岳丈家里完婚。合卺之日,让人们大跌眼镜的是,新郎找不到了。美国大片《逃跑的新娘》在中国明朝提前上映,只是新娘换成了新郎。

原来,当人们喜气洋洋地在忙碌婚事时,作为男一号的他却觉得闲得无聊,于是将热闹留给大家,自己信步走出,偶然就走进一个叫铁柱宫的道观。正好遇一道士趺坐一榻,当即面谈起来,听到对方讲养生之道,遂相与对坐忘归。老丈人、江西布政司参议诸养和先生,派人打着灯笼四处寻找,最后找到他时,已是第二天黎明。

新婚燕尔,正是男欢女爱、卿卿我我的人生最浪漫时期,但王阳明忽然在这段日子里钟情起书法来,等到携妻归家时,书法技艺大进。多年后,王阳明对弟子们说:“吾始学书,对模古帖,止得字形。后举笔不轻落纸,凝思静虑,拟形于心,久之始通其法……随时随事只在心上学,此心精明,字好亦在其中矣。”他将婚期当成了参悟心学的一个学期。

公元一四八九年,王阳明开始慕圣学。在送妻子诸氏回余姚老家时,路过广信,谒见大儒娄谅,相互语宋儒格物之学。娄谅对王阳明说:“圣人必可学而至。”二人遂深契之。

娄谅,与胡居仁、陈献章俱为大儒吴与弼的学生,《明史?儒林列传》说他“其学以收放心为居敬之门,以何思何虑、勿忘勿助为居敬要旨。然其时,胡居仁颇讥其近陆子,后罗钦顺亦谓其似禅学云”。可见其学主心,远接陆九渊,近似陈献章,然而有偏向禅宗的嫌疑。

王阳明遇到他,当然心有戚戚焉。娄谅的一句“圣人必可学而至”,不仅坚定了他为圣的信念,更点拨了他必须通过“学”而后可至的途径。于是,他幡然醒悟,踏实就学,遍求朱熹的遗书发奋苦读,“日则随众课业,夜则搜取诸经子史读之,多至夜分”。人也似乎脱胎换骨,过去的王阳明待人接物笑傲放纵,善于戏谑,现在的他却一改昨非,端坐省言。他自己说:“吾昔放逸,今知过矣。”

黄宗羲用“三变”来总结王阳明一生的学术历程,这“三变”吻合了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的古今学人三境界。

他的第一变,就是泛滥词章之学,遍读朱熹之书。“循序格物,顾物理吾心,终判为二,无所得入。于是出入于佛老者久之,也无所得。及至居夷处困,动心忍性,因念圣人处此,更有何道?忽悟格物致知之旨,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原来“道”只需自求诸心,而不需求诸物,他找到了苦苦寻觅的“道”。

一条充满思忖、彷徨和否定之否定的艰难心灵之旅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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