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被误读的“鸳鸯蝴蝶派”包天笑、周瘦鹃(4)

民国清流2:大师们的“战国”时代 作者:汪兆骞


包天笑与梅兰芳熟稔,他写的小说,被梅兰芳改编成《一缕麻》公演,即可证。他写梅兰芳,无意纠缠对梅兰芳的褒贬,旨在展示清末民初社会、政治、文化的变迁。

上海对梅兰芳的追捧,甚至胜过北京。闻知包天笑要写一部关于梅兰芳的小说,沪上著名捧梅者赵叔雍和文公达双双登门见包天笑。待听完包天笑说清小说旨趣,方满意作揖而去。鉴于捧梅者的压力和与梅兰芳的友谊所系,包氏的《留芳记》中,比起书中的隆裕太后、袁世凯、黎元洪、汪精卫诸人的鲜活,梅兰芳变得拘谨而无生气,干瘪而少血肉,是包天笑始料不及的。

《留芳记》出书后,包天笑即刻捧书到老朋友胡适寓所请教,胡适读后,当着包天笑的面很不客气地说:

“我知道你写这小说很费力,我敢批评你五个字,‘费力不讨好’。恕我真言。”

被胡适兜头泼了冷水,包天笑非常失望。有趣的是七十多年后,《苏州大学学报》(1999年第1期),有篇栾梅健的文章《不应遗忘的优秀长篇小说》,断言说,《留芳记》“这部花费了作者很多精力用心创作的长篇小说,仍然是包天笑创作中最成熟的部分,也是我国现代通俗文学中最为优秀的历史演义小说之一”。

“诗无达诂”,小说也然。平心而论,《留芳记》是很有价值的小说文本。也是洗清被人揶揄构陷为“鸳鸯蝴蝶派”不白之冤的有力证明。

无论是《梅兰芳》还是《留芳记》,都是以民国初年梅兰芳为题材的,彰显市民阶层审美趣味,体现“五四”前后新旧雅俗嬗变、融合的不俗的小说。

包天笑是个无党无派的旧式文人,撰文、交友、聚会、饮宴、吃茶、打牌、听戏是他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前面讲过,包天笑五十岁时,曾在上海组织一同庚会,名曰“丙子同庚会”,上海文坛的穆藕初、林康侯等皆是会员,加上光绪丙子年生人者计七十余位。其中二十余位意气相投者再开“千龄会”,无非找个由头,在一起聚一下,吃顿美味佳肴而已。包天笑的老朋友梅兰芳、吴湖帆等京剧名角,凡生于1894年者,即可入“甲午同庚会”。

此外,茅盾、叶圣陶、郑振铎、胡愈之、夏丏尊等新派文人更是每周聚餐一次,将上海的有名的酒楼一一扫荡。茅盾身边文学青年很多,为了团结这些文学青年并交流文界信息,茅盾找冯雪峰商议后,也搞了个聚餐会,因每周一聚会,定名“月曜会”。考虑青年作家经济不宽裕,就用撇兰方法凑份子钱,根据会餐人数,画兰草一丛,根部遮住注明钱数,为四角、五角、六角。然后各选兰叶,即可知自己该交多少。最后钱交到东家茅盾处。钱有限,只能到中等饭庄就餐。饭菜标准不高。但大家依然高高兴兴,乐此不疲,每会餐必到。

鲁迅总是三两人下馆子,多是北新书局老板李小峰请客或开明书店掌柜章锡琛设宴。有一次,章锡琛在上海共乐春饭店宴请鲁迅与许广平,作陪的有叶圣陶、胡愈之、赵景深等人。席间赵景深还自告奋勇,表演单口相声《一个忘了戏词的人》助兴。鲁迅不喜听京戏,多次嘲讽梅兰芳,却极爱看美国电影,对相声反响如何不得而知。

比较而言,包天笑、周瘦鹃不仅喜饮宴,而且都是美食家,深谙饮食之道。陆文夫曾因小说《美食家》蜚声文坛。《美食家》里就有他的同乡和老师周瘦鹃的影子。20世纪五六十年代,都是苏州文联的周瘦鹃和陆文夫诸人,就继承了沪上文人聚会的雅好,每月定期聚餐。馆子由周瘦鹃定,菜事先由周瘦鹃选好,连饭店的厨师也由他选定。聚餐那天,细细品尝之后,厨师在一旁恭听客人的点评。周瘦鹃只要说还可以,那厨师便像拿了红包一般欢天喜地。得到苏州城美食家的好评,那可是极荣誉的事。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